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夙夜宮聲 | 上頁 下頁
二八


  夏昭儀喧賓奪主地在主位坐定,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面前的豫如,突然輕笑了一聲:「我聽說最近這些天來,皇上似乎都沒有到這裡來過,任寶林可是有些寂寞?」

  縱使是傻瓜也能聽出這其中濃濃的譏誚,儘管很想反擊回去,但是忖度自己和對方天差地別的身份,豫如終究還是再三忍住了,只是站在那裡垂頭不語。

  「怎麼,任寶林莫非是看不起本宮麼?還是說就連答一句話也不願意?」夏昭儀臉色一沉,冷笑連連道,「任寶林莫非還要本宮教導你一下宮中的規矩?」

  「昭儀娘娘,我家主子剛剛受封,尚不懂得這些禮儀規矩,還請昭儀娘娘恕罪!」見豫如遲遲不語,旁邊的一個宮女便上前一步,屈膝行禮後搶先答道,「昭儀娘娘若是想問什麼,奴婢可以代答!」

  「喲,想不到任寶林剛剛當了主子,便提攜了一個如此聰明伶俐的丫頭!」夏昭儀猛地一拍扶手,人也隨之站了起來,「本宮是問你家主子的話,哪裡輪得到你多嘴多舌?來人,把這個不懂規矩的丫頭拉下去,掌嘴二十!」

  話音剛落,旁邊便閃出兩個太監,如狼似虎地就準備上前拿人。

  此時,豫如哪裡還不明白夏昭儀準備殺雞儆猴,頓時沉不住氣了,一個閃身攔在了自己的宮女身前,不卑不亢地頂道:「昭儀娘娘,若這裡是弘秀宮,她自然是聽憑娘娘處置。不過這裡是玉宸宮,娘娘並非此地的主位,即便我的人犯了規矩,也自有郡主處置!」

  夏昭儀原本就是打著逞威風的主意到這裡來的,豫如這番話一入耳,她頓時感到了空前的羞辱,臉上登時露出了深深的怒色:「好,好!想不到你區區一個寶林,居然敢到本宮頭上撒野了!和本宮講宮規是不是?可以,來人!帶任寶林和這個不懂規矩的丫頭去宣德殿,本宮要請皇后評理!」

  相比夏昭儀的大批隨從,豫如雖然是主,卻顯得勢單力薄。眼見那幾個面色猙獰的太監朝自己逼過來,她不由慘然一笑,右手情不自禁地往左邊袖子中的金簪摸去。

  正當場面有些混亂的時候,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自門口傳來:「這裡是玉宸宮,誰敢動任寶林一根毫毛?」

  夏昭儀聞聲望去,見門口赫然是一身宮裝的崔夙,後面還有田菁、沉香等人,心中不由得一慌。儘管往日在人前到處宣揚崔夙是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但是,每每到了崔夙面前,她這個出身正經國公家的千金小姐卻始終覺得抬不起頭,此時也不例外。

  一瞬間的驚駭過後,她終究想起崔夙如今還在禁足期間,膽氣頓時壯了。揮手示意那些太監宮女退後,她便款款地走上前去,故作驚訝地問道:「太后不是有旨意讓郡主在宮中閉門思過麼,怎麼就出來了?還是說太后另有旨意,本宮孤陋寡聞所以不知道?」

  「夏昭儀不必在這裡琢磨,太后只是下旨讓我在玉宸宮閉門思過,並非讓我在寢殿閉門思過,而這裡似乎正好是玉宸宮的地方。」崔夙冷冷直視著夏昭儀的眼睛,寸步不讓地道,「倒是夏昭儀此番有些莽撞,明知我尚在閉門思過,卻貿然闖入玉宸宮,莫非連太后的旨意亦不放在眼中?」

  「你……」夏昭儀本能地想要張口罵人,但是,被崔夙旁邊的田菁用眼睛一瞪,她頓時感到有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下來,讓她從頭涼到了心底,已經到了嘴邊的話也不由吞了下去。思來想去,她氣衝衝地一跺腳道,「既然郡主願意親自管教自己的下人,本宮自然樂得輕鬆。只是後宮中都是地位尊貴的人,郡主也該好好教教你這個昔日的身邊人,別讓她丟了你的臉!」

  「夏昭儀放心,任寶林他日晉位的時候,一定會記住你這些話的!」

  言語占不到上風,夏昭儀只能帶著一大幫人悻悻離去。不一會兒,剛才還鬧哄哄的屋子便安靜了下來,只是依舊滿滿一屋子人。

  對於崔夙的適時趕到,豫如自然是感激涕零,囁嚅了半晌卻不知該說什麼是好,最後才勉強開口道:「郡主,都是奴婢的錯……」

  「算了!」崔夙歎了一口氣,揮手止住了豫如的話。直直地看了豫如良久,她方才搖搖頭道,「你既然選擇了這樣一條路,便該有這心理準備。宮中那些都是娘家有背景有手段的,最不濟父親也是朝中官員,不似你無依無靠。你記住,我今天能夠幫你,未必能夠幫你一輩子。」

  見豫如眼中淚光閃爍,她不忍再看,轉身就往外走,才走出去幾步,突然又停了下來,頭也不回地道:「你如今已經是寶林,不必再對我自稱奴婢。夏昭儀這樣性子的人反而好對付,但是,遇到那種口蜜腹劍的人,你需得自己小心。我住在玉宸宮一日,便能護佑你一時,將來如何,便要看你自己了!」

  沉香看著豫如,幾次欲言又止。最後見崔夙已經出門,她不敢再多呆,匆匆上前將一個荷包塞入豫如手中,然後便快速轉身離去。

  等到室內一片寂靜,豫如方才從恍惚中回過了神,低頭打開荷包一看,只見裡面赫然是一張百兩銀票。想到沉香這三年每月都把月例一分一厘地省下來,就連日常的賞賜也從不亂花,她頓時感到心如刀絞。走到這一步,她還哪裡有回頭路可走?

  夏昭儀的玉宸宮之行自然瞞不過宮裡其他嬪妃的耳目。當聽說夏昭儀被崔夙三言兩語便嚇得落荒而逃,有些嬪妃照樣在那裡冷嘲熱諷,有些嬪妃則感覺到風頭不對,知機地不再隨意逛門子。而這些天一向安分守己的陳淑妃則更不去摻合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果然,就在次日,宣德殿皇后突然代傳太后懿旨,一口氣申飭了五位嬪妃,雖說沒有降位分,但個個罰俸三個月,讓那幾個嚼舌頭分外起勁的嬪妃大大丟了一回臉。

  到了三月二十三,經過張年拐彎抹角的提醒,太后方才醒悟到明日是崔夙的及笄之日,臉上頓時露出了複雜的神情。這幾日靜下心來,她也明白崔夙的提議沒有錯,骨肉連心,哪怕那兩個兒子再不成器,終究還是她十月懷胎的骨肉,怎能容外人殘害?她是可以下令隱瞞這個消息,只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恐怕不出數日,這消息還是會滿城皆知。

  再者,明日便是崔夙的十五歲生日,總不成那樣的大日子,還要往後拖延?

  「這孩子就是一味倔強,和她的娘親一點也不像,唉!」太后言不由衷地感慨了一聲,便對張年吩咐道,「去玉宸宮傳旨,讓夙兒出來吧。順便告訴她,她的一片心意哀家懂得,自會考慮她說的事情。」

  張年前腳剛走,一旁的徐瑩便突然出言道:「太后不是說郡主不像晉國長公主麼?奴婢倒是覺著,郡主和太后當年一模一樣。不單單性情,就連外表也有七八成相似。只可惜郡主不可能入宮為妃,否則,太后哪裡還用得著擔心將來的事?」

  「和哀家相像麼?」太后悵然若失地沉思了一會,突然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些事情如今想了也無益,還是以後再說吧。哀家一向最疼愛這個外孫女,只希望她能夠有一個好歸宿。」

  「太后,恕奴婢直言,這天下的女子哪個不是攀附男人生存?縱然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在夫家還不是難享幸福美滿?江東王和臨江王那三位出嫁的郡主,死了兩個,還有一個便和活死人似的,難道太后忍心讓郡主重蹈她們的覆轍?」

  「別說了!」

  徐瑩緩緩走到太后跟前,根本無視四周那些太監和宮女驚恐的目光,鄭重其事地跪倒在地:「太后倘若在世,郡主自然能夠坐享榮華富貴,但是,太后總有辭世的那一天,待到那個時候,郡主便只有靠自己了!到時候,天家的尊榮還不是化作塵土?」

  「你……你大膽!」

  太后被徐瑩這毫不掩飾的話氣得臉色發青,想要起身卻發覺無論如何都站不起來。好容易順了氣,她便厲聲喝道:「你別以為跟了哀家幾十年,便能夠肆無忌憚地胡說八道!」

  「是不是胡說,太后應該清楚!」徐瑩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昔日那位曾經冠蓋滿京華的玉堂郡主的遭遇,想必太后絕對不會忘記!」

  「你……」

  太后狠狠盯著徐瑩,也不知過了許久,她終於深深歎了一口氣,無力地癱軟在寶座上。歲月如梭,她雖然貴為天下至尊,卻依然敵不過年華老去。她的時日,究竟還有多久?

  崔夙的及笄禮辦得簡單而又隆重。之所以說簡單,是因為並沒有遍請整個京城的名門貴婦列席,因此相對于太后對崔夙的寵愛來說,便顯得有些簡單草率;而之所以說隆重,則是因為除了太后皇帝皇后全部到場,尚有大宗正以及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一眼望去不像是郡主及笄禮,倒更像是冊封的儀制一般。

  崔夙的封號是甯宣郡主,但不知是禮部的疏忽還是太后的授意,這一日的所有儀制和公主及笄禮幾乎無二。在場雖有不少人察覺到了這一點,但看到皇帝亦是臉露欣慰,自然不敢非議僭越。而等到崔夙戴上了那頂沉甸甸的九翬四鳳冠,在贊引的引導下上前向帝后一一行禮的時候,竟有幾個老臣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太后右下手,一個著紫袍服玉帶,約摸五六十歲的老臣突然感慨了一聲:「真是太像了!」

  「魯相,你亦認為郡主像當日的晉國長公主麼?」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