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夙夜宮聲 | 上頁 下頁
二三


  太后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突然若有所思地朝旁邊的崔夙問道:「京城的那些武將世家中,沒有哪個姓淩的。即便是禁軍武將,哀家也記得這個姓氏不多見,你這個侍衛是怎麼挑出來的?」

  崔夙見淩鐵方偷偷抬眼瞧著太后,心中不由暗歎一聲,卻也為淩鐵方父親當年的功勞而感到扼腕歎息。當下她並不直接說出他的身世,而是提點道:「太后可還記得,前時劉大人曾經向太后請示過的,昔日有一位淩姓軍官救過先帝性命,自己卻落得終生殘疾的?」

  「是淩亞!」

  太后聞言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上上下下打量了淩鐵方半晌,最後才歎道:「想不到,你父親居然能夠允你入宮再為皇家效力。當日若不是你父親捨身救了先帝,只怕是先帝早就在北伐之戰中一命歸天,哪裡還有後來的盛世?而那時朝廷中尚有其他隱患,不能將此事張揚,竟是未能給你父親一個恩賞。後來哀家多次命人尋訪,一直未能找到你父親,此事也就擱置了下來,最終還是劉卿家圓了哀家這個心願。昔日你父親救了先帝,你又救了哀家,兩代人都如此不顧生死,果然是忠良。你但有所求儘管提出來,哀家必定答應你!」

  這一番話說下來,莫說崔夙聽得目馳神搖,就連在場的其他侍衛和榮國公徐肅元照樣是摸不著頭腦。原本以為只是尋常的天家忘恩的秉性,誰知道還會有這許多隱情。一個讓太后記得名字的人,又怎可能只是一個尋常軍官!

  淩鐵方萬萬沒有想到太后竟然能夠一口叫出父親的名字,站在那裡怔了好一會,突然屈膝跪了下來:「卑職曾經見父親深夜撫摸長刀,似乎惋惜於不能再上陣殺敵,還曾經提到過昔日故人。太后,卑職別無所求,只求太后能夠駕臨我家,或是召見我爹,也好遂了他餘生的心願。」

  崔夙早就知道淩鐵方會提出這麼一個要求,見榮國公面露詫異,而太后則是一臉的遲疑未決,當下便上前一步道:「淩鐵方之前亦對孫兒提起過此事。太后剛才也嘉許了他兩代救駕的功勞,倘若可以,孫兒斗膽請太后召見淩鐵方之父,也好向天下顯示太后的胸懷,免得有人指摘天家當年過失。」

  太后卻沉默在那裡,既未允准也未拒絕,臉上更流露出了種種複雜難明的情緒。許久,她才長長歎了一口氣:「罷了,他腿腳不便,不必召見。今日既然出來了,哀家便親自去看他!」

  不說駕幸,也不說恩賞,而是用了一個看字,這句話落在眾人耳中,自然更是一陣驚疑。而站在太后身邊的崔夙恰能看到太后似有所動的眼神,心中更是起了好奇。她進宮的時候,先帝早已不在了,這樣的陳年舊事自是不知。想到這裡,她不由拿眼睛去看田菁和徐瑩,見一個面沉如水,另一個穩若泰山,心下便覺得兩人定然是知情者。

  淩鐵方卻不知道這些,他是個心地渾厚的人,往日只知道聽從父親的吩咐,此刻連忙感激涕零地叩頭稱謝:「多謝太后!」

  「起來吧,原本就是哀家對不起你們父子!」儘管邊上的人盡皆色變,但太后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錯處,命張年攙扶起了淩鐵方,便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家在哪兒?」

  「回稟太后,卑職家住葉家巷子,離這裡不過一刻鐘的路程。」

  太后略點了點頭,然後便吩咐道:「既然如此,也不必動用儀仗了。阿瑩和阿菁陪著哀家,再選幾個侍衛一同前去,對外則說哀家留在榮國府進晚膳。至於夙兒……這裡總得有個攬總的人,你便留在這裡,也好替哀家遮掩一下。張年,你也在這裡陪著夙兒。」

  儘管好奇之心未消,但崔夙還是立刻答應了。不該知道的事情,還是不知道為好。

  等到一群人匆匆走後,榮國公徐肅元這才反應了過來,臉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苦笑。這算什麼事?原本是太后駕臨自己的府邸,結果陰差陽錯竟成了如今的模樣。要是傳揚出去,可是會成為別人口中的笑柄。

  「榮國公,你可是擔心此事傳揚出去?」

  「啊……」徐肅元一抬頭就看見崔夙直視著自己,慌忙欠身道,「郡主言重了!」

  崔夙擺了擺手,示意徐肅元不必再糾纏這個話題,這才似笑非笑地反問道:「剛才榮國公曾經向太后提起削爵,不知是否真心話?」

  徐肅元聞言啞然,這種事情,說是真心話未免矯情,可若說不是真心話,則更是錯上加錯。想到崔夙對自己的連番暗示,他不免生出了一絲了然明悟。倘若要害他,崔夙這個時時刻刻在太后近前的郡主根本不用花費大功夫,剛才他已經看見了,太后對這個外孫女的寵愛絕對是與眾不同的。

  如果換作從前,崔夙即使會因為一時好心而提醒榮國公一次,卻絕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示好。但是,如今她不想為人所制,所以只能苦下功夫。她不過是一個郡主,哪裡有能耐去結交朝中重臣?所以,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從這些國公身上入手了。好在榮國公徐肅元確實不是一個愚鈍的人,否則,她這番苦心就要白費了。

  「榮國公放心,太后絕不會動你的爵位,那畢竟是太祖賜下的尊榮。」崔夙深深吸了一口氣,展顏笑道,「但是我想要請問榮國公,你是想一輩子保全榮華富貴不問權勢,還是想讓家中子弟更上一層樓?」

  對榮國公循循善誘地說了一大通,崔夙便撇下了他獨自下了樓。由於太后駕臨,榮國府中早已戒嚴,曉月樓前更是只有太監和侍衛,不見半個侍僕。

  她隨意在庭院中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一個關鍵,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她剛才只想到太后遇刺能夠讓宮門那裡亂上一陣,方便田菁出宮,卻沒有想到外面已經戒嚴,李明澤沒有內侍的腰牌,很難逃脫禁軍的搜捕。既然如此,田菁說李明澤已經安然無恙,這又是如何辦到的?

  正當她心亂如麻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頓時讓她警醒了過來。她猛地轉過身子,見是劉成,不由呆了一呆。

  「劉大人!」

  「新平郡王我已經安然送走了。」儘管最近的侍衛也在幾十步之外,但劉成還是壓低了聲音,臉色中亦看不見什麼起伏,「茲事體大,郡主怎敢如此草率行事?就算是有田尚宮相助,若是讓別人知道,那又怎麼得了?」

  崔夙這才知道是劉成從中出力,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她確實和劉成父子相交甚深,但是,像這樣動輒會舉家遷罪的事,她卻不敢輕易託付。然而,陰差陽錯,她居然還是倚靠了劉成的援手方得以事成。

  「劉大人,多虧你了。」崔夙歉意地一笑,「並非我任性妄為,而是其中隱情甚多,我又不能坐視七哥任人宰割而置之不理,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我只希望今後劉大人能夠對我的事情置之不理,這樣的話,若是再有禍事,也不至於牽連到你身上。」

  「郡主這是哪裡話!」劉成聞言勃然色變,若不是顧及到兩人還有上下之別,他幾乎當場翻臉,「要不是郡主那時候仗義,我那幾位同僚早就丟官去職流放嶺南,就是軒兒也難保前程!倘若我劉成就此撒手不管,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之人?」

  崔夙何嘗不知道劉成不是這樣的人,但是,事關重大,一旦真正把劉成拖下了水,那他永遠無法脫離這死局。因此,她不得不事先讓對方有一個心理準備。

  「劉大人,我如今深陷危局,為謀求自保而不得不這麼做,你卻不同。你是太后身邊的信臣,宇軒大哥又是前程似錦,倘若一步走錯,便有可能牽涉全家,所以……」

  她話還沒說完,劉成便立刻打斷道:「我只想問郡主一句話,郡主可有加害太后的心思?新平郡王可有加害太后的心思?」

  「太后是我的外祖母,又待我恩重如山,我若是有心加害,豈不是豬狗不如?」崔夙坦然地對上劉成那淩厲的目光,絲毫沒有退避的意思,「至於七哥,我只知道他一向懷有大志,也許他有問鼎大位之意,但若要說是加害太后,我敢擔保他絕不會動這種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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