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夙夜宮聲 | 上頁 下頁


  崔夙只覺得一顆心狠狠悸動了一下,一時間幾乎失去了知覺。無論事前曾經做出什麼猜測,都及不上這個答案來得震撼。天底下姓崔的人實在太多了,而且在這大吳,即便陳家出了當今太后,但上都崔氏依然高居世家之首。一直以來,她幾乎都是在崔家人之中尋找自己的父親。想不到,那個和自己血肉相連的人,居然相隔如此遙遠!

  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終於從恍惚中恢復了理智。看著面前這兩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她極力鎮定心緒,勉強開口問道:「你們有什麼憑證麼?」

  陳伯和陳嬸對視了一眼,這才從懷中摸出一個白布包裹,珍而重之地一層層解開,裡面赫然是一把黑漆漆的短刀。儘管上面別無金玉裝飾,卻散發出一股奇異的肅殺之氣。

  「恩公當年曾經用它斬殺了十幾個山賊,方才把你送到了我們手中,最後留下了它,說是給小姐作為信物。」

  崔夙伸出手去,手指一碰到那短刀,卻突然縮了回來,過了許久方才狠下心一把將其抓起。當她緩緩將短刀從皮鞘中抽出時,一股寒光撲面而來,幾乎讓她感到一陣窒息。

  「刀名截玉,本是一對,另一把叫做斷金的短刀,就在小姐的父親那裡!」

  第二章 故人歸來

  崔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塔林,又回到雲祥禪寺之中的。當沉香和豫如慌慌張張地迎上來時,她幾乎是用盡渾身解數,方才裝出了一副淡然處之的模樣。好在進宮的時候那些侍衛照例未曾上來搜查,她才得以將那柄名為斷玉的短刀帶入了玉宸宮。

  然而,她還來不及消化自己的生父可能在北燕這一事實時,一個同樣驚人的消息又傳入了她的耳中——新平郡王李明澤,自編管之地消失,至今無影無蹤!

  當她聽到那短短一句話時,失手便砸碎了一個白玉瓷盞,身子也不可避免地僵直了片刻。好在沉香和豫如都不在身邊,只有報信的沈貴在場。而這個數天前還在為李明澤抱不平的小太監,此時也同樣是滿臉焦急,匆匆收拾了碎片,便苦苦跪在地上哀求崔夙相救舊主。

  對於收留了沈貴的事,崔夙知道絕對瞞不過太后的耳目,而她也根本沒打算刻意隱瞞。若是有心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她大可用一些迂回的方式,照樣可以把人弄進她的宮中,用不著這種驚動甚廣的法子。而之所以這麼做,正是要給太后看的。

  只要是當年舊人,沒有一個會不知道宮中那段往事。她和昔日那位楚王,如今的新平郡王李明澤自小就玩得好,若沒有廢帝之事,這青梅竹馬四個字怕就會變成其他意思。而廢帝那些皇子公主紛紛被遣送出京的時候,她還為此去求了太后,結果卻沒有任何作用。

  廢帝被封為江東王之後,只有吳皇后和寥寥幾個嬪妃隨行,所有皇子皇女全都被降封,年長的大多被編管嶺南各州,年幼的則是統一由京城大宗正司管理。至於幾個到了婚嫁之齡的郡主,則被指配給了一些權貴子弟。只是,沒有了金枝玉葉的頭銜,她們的日子自然可想而知。

  從那時候起,她便深深明白,唯有如太后這般權柄在手,方才能夠以不變應萬變。此後,她外放的性子便漸漸收了起來,再加上太后的寵愛,名聲漸漸一時無二。

  「甯宣郡主在太后眼中比皇后更加尊貴。」這句話便是自那個時候傳揚開來的。

  尊貴?她的嘴角輕輕上翹了一個弧度,眉宇間露出了一絲譏誚。這後宮之中,以為自己比別人尊貴的人不知有多少。正因為如此,才有那麼多身家不凡的女人希望和她一較高下,仿佛都忘記了,別說這後宮之中,便是天下,也只是太后一人獨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斜睨了地上的沈貴一眼,喝令他起身之後,便不動聲色地走了出去。沈貴的身份估計已經不是秘密了,這個當口,不知有多少人準備抓住這一點做文章。與其等待別人揭開大幕,還不如她選擇時機先下手為強。

  熟門熟路地踏入慈壽宮,崔夙正準備打聽一下太后眼下正在做什麼,卻猛地看到了等待在那裡的一個熟悉身影。一瞬間,她臉上那絲淡淡的笑容立刻變成了真正的歡喜。沒有任何猶豫,她如同一個小孩子似的奔了上去,猛地撲進了那溫暖的懷中。

  「菁姨,你終於回來了!」

  田菁本能地抱住了崔夙,又摩挲了一下她的頭髮,溫和地笑道:「郡主,三年不見,你可是越來越漂亮了!」見周圍眾人都在瞧著,她便輕輕推了崔夙一下,又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人人都說郡主如今沉穩了,怎麼偏生到奴婢這裡來撒嬌?」

  聽到奴婢兩個字,崔夙的眼睛不由一黯,最後方才不情願地直起腰:「菁姨這一走就是三年,我每天都想著,誰知你回來就那麼見外。」

  此時,除了幾個在慈壽宮呆了大半輩子的老人之外,四周的宮女太監都是這三年補進來的,見狀幾乎全都傻了眼。他們平日見到的那個甯宣郡主從來都是穩重大方,甚至可以說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如今怎麼會在這位剛剛回來的田尚宮面前變成這副模樣?聯想到太后分明還在午睡,可慈壽宮總管張年一見到田尚宮,卻不管不顧地入內稟報的情景,不少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幾許異色。

  「阿菁,你要是不回來,夙兒哪裡會露出這樣的小兒女之態?」

  乍聽得這個聲音,周圍的宮女太監立刻跪滿了一地,而田菁也慌忙拉著崔夙見禮,只是兩人膝蓋尚未觸地,卻被太后一手一個拉了起來。

  「你這一去三年,夙兒也不知道在我耳邊念叨多少回了,最初幾乎每天都要問十幾遍你什麼時候回來!」

  太后的目光在田菁臉上流連了許久,突然歎了一口氣:「這一次回來,你不會對哀家說又要一走好幾年吧?夙兒都快到了嫁人的時候,不管怎麼說,你也該留在宮裡陪陪她!」

  早在回宮的時候,田菁便從慈壽宮總管張年的口中得知,這三年宮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尤其是剛才遠遠望見崔夙的時候,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帶進宮的那個曾經猶如春花一般燦爛明豔的小丫頭,居然會變成了如今的樣子。此時,她瞟了崔夙一眼,見其目光中滿是哀求,一顆心最終還是軟了。

  「因為奴婢的一時私意,讓太后為難,已經是莫大的罪過,此次自然不敢再求離開。」田菁見崔夙一瞬間神采飛揚,而太后更是眉頭盡展,一顆心竟莫名地撫平了,「如今奴婢再無牽掛,自當在宮中盡心侍奉太后!」

  太后卻搖了搖頭:「罷了罷了,哀家這裡侍奉的人還少麼,夙兒成天就想著你,你還是乾脆到她那玉宸宮待一段日子,等到她膩了,你再回來也不遲!」

  田菁萬萬沒料到太后會有這樣的旨意,大吃一驚之後,心中著實大喜過望。然而,從尋常宮女一直到太后身邊最得寵的尚宮,她幾乎是閉著眼睛也能背出每一條禁忌,所以不免又試探著問道:「太后,這似乎不合規矩?」

  「這宮中還輪不到那些長舌婦多嘴!」太后冷笑一聲,見崔夙眼巴巴地望著自己,更是生出了一股難得的柔情,「夙兒是哀家的嫡親外孫女,讓慈壽宮的尚宮去那裡住幾日有什麼大不了的!」

  見此事已定,崔夙頓時高興得什麼似的,幾乎把自己的來意忘得一乾二淨。然而就在此時,慈壽宮總管張年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低聲稟報道:「太后,岳州太守來報,說是新平郡王突然失蹤。他雖然勉力派人搜索,但至今仍然沒有找到郡王的下落。」

  「新平郡王?」太后的眉頭頓時緊緊皺了起來,與其說是吃驚或發怒,不如說是有些茫然,就仿佛這個名字不曾代表什麼含義似的。

  但是,從崔夙的角度看過去,卻分明看得見太后那只微微發抖的手,一瞬間,她什麼都明白了。太后並不是漫不經心,而是已經勃然大怒。只是,身為上位者的驕傲不容許她那麼快把這些情緒表達出來。她可以肯定,倘若不能解決此事,只要李明澤出現,那麼,等待他的必定是下半輩子的囚禁,抑或是乾脆死路一條。

  正當她想要開口時,突然瞥見了一旁張年的奇怪眼神,已經到了嘴邊的話不由得吞了下去。她突然間醒悟到一個問題——倘若連太后都只是剛剛知道此事,那麼,沈貴憑什麼會這麼快得到消息?莫非,慈壽宮總管張年,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地將消息先捅給了自己?

  「太后,新平郡王年紀還小,等嶽州那邊確實找不到人,再作定奪不遲。」在太后身邊服侍多年,田菁又怎會不明白這位太后的喜怒,適時插了一句話,「我也聽說了,皇上即位這三年來一直無嗣,太后若是對嫡親孫兒太嚴苛,只怕是會引人非議。」

  倘若是別人說這種話,太后在盛怒之下,說不定會立刻雷霆發作,但是,田菁卻畢竟情分不同,而且最後一句話更是意義非凡。閉目沉思了許久,太后的臉色漸漸霽和了下來,最終竟無所謂地笑道:「既然你這麼說,那便如此吧。唉,原本哀家還想著讓他回來,如今看來,這孩子性子太野,應當好生管束一下才是。」

  天底下閒話最多的不是市井,而是宮闈之中。因此,不過數個時辰,這幾個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宮廷。

  新平郡王李明澤從編管地嶽州失蹤。

  慈壽宮尚宮田菁回宮。

  太后有旨,田尚宮暫居玉宸宮甯宣郡主處,不必在慈壽宮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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