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年丞相世外客 | 上頁 下頁
一八七


  感受著那熟悉的體息,我只覺心中柔軟甜蜜又隱隱夾雜著歲月蹉跎的傷痛,只伸手緊緊地抱了他一下,才道:「亦寒,楊潛一心擒你卻傷亡慘重,此刻必在準備著兇猛的反撲,你須儘快將這陣法收攏聚合才行。」我指了指天空,「索庫馬上就要率領援軍下來了,到時裡應外合,我們不僅能成功脫困,更能一舉滅了那十幾萬追兵。」

  亦寒鬆開我,瞧了天空一眼,連半分猶豫的表情也沒有,就下令道:「秦霧,傳令聚陣!」

  秦霧正呆呆地看著我,聞言大驚,見亦寒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臉色頓時一白,忙應道:「是!皇上!」

  我一怔,為秦霧那一時流露的恐懼,更為他那聲清清朗朗仿佛早已習慣了的「皇上」。一時間有無數迷惘又驚慌的恐懼湧了上來,無法解釋的不好的預感就像那俗透了的女人的直覺犀利而精准,讓我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五年其實很長,長到能改變太多我無法承受的東西。

  正恍惚間,忽覺一道巨大的陰影自空中投下,以極快的速度,「碰」一聲墜在我前方幾米處,揚起一陣塵埃。

  我愕然地看著那熟悉的形狀簡陋的傘翼,分明是我製作的簡易滑翔傘,卻不知有誰這麼蠢,我明明將降落方法講得如此清楚,竟還會以這麼狼狽的姿勢降落。

  還沒等那塵埃消散,已聽一陣熟悉的大呼小叫,摻雜著咳嗽,沖我而來:「林藍,咳咳……你沒事吧?咳咳……」

  「索庫?」我瞪大了眼看著那站在我面前髮髻散亂,錦衣沾塵,灰頭土臉的男子,忍不住大笑,「我沒事。至於你,第一次空中旅行失敗的感覺怎樣?」

  索庫狠狠瞪了我一眼,只可惜再兇狠的表情攤上這副渾身狼狽的樣子也橫不起來,我繼續笑。他雖冷著臉,卻仍上下打量我,故作兇惡地道:「哼,禍害遺千年,果然……」聲音驟然一頓,他忽然沖上前執起我的手,怒吼道,「這叫沒事?!」

  我這時也才發現自己右手上淤痕遍佈,滲出血絲,有些淌下來竟已在手掌處凝固呈暗紅色,顯是方才著陸抓繩子時勒傷的。只是重逢的悲喜讓我一時忘了,此刻索庫提起來,一動手腕還真有點鑽心的痛。

  我齜牙咧嘴地吸著氣,卻忙對他扯出個笑容:「沒事,被繩子勒到……啊!」我猛地瞪大了眼,根本來不及反應已看索庫被甩了出去,狼狽跌在地上,驚道,「亦寒,你幹什麼?!」

  亦寒連看也不看索庫一眼,小心執起我的手,臉上閃過心痛內疚的神色,柔聲道:「痛嗎?」

  那清冽冷然的聲音讓我一時被蠱惑了,只會訥訥地說:「還……還好……」

  他忽然托起我的手,俯身舔上我掌心。渾身如遭雷擊,恨不得將毛髮也豎起來,他灼熱的舌尖輕輕緩緩卻有力的遊移在我的掌心,將那早已結痂的血跡一點點舔去。

  我渾身像被燒了把火,臉紅得快滴血了,那樣的舔吻讓我不自覺得調動了體內所有神經,敏感的只需一個吐息就會顫抖。我全然不敢去看四周人的目光,想抽回手卻被他牢牢握住。

  這究竟算是什麼情況?我狠狠盯著自己的鞋尖,盯得眼睛都發疼了,迷迷糊糊想著:這人真是亦寒嗎?亦寒是那麼靦腆清冷,比我還要乾淨的存在,怎麼會是眼前這個人?

  「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是嗎?」索庫冰冷憤怒的聲音讓我猛然清醒過來,我抬起頭,卻被已直起身的亦寒遮住視線,只能聽到索庫越來越冷,卻又夾著一絲顫抖的聲音,「說什麼臨宇的師妹,說什麼想看看風帝究竟是怎樣一個人,都是騙我的?!」

  「索庫,你聽我說!」我一慌,忙跨前一步,急道,「我不是存心騙你,只是……」

  「不是存心可還是騙了,對嗎?!」索庫眼睛發紅地瞪著我,那樣子像是恨不得把我撕裂,「這一路來,我就像猴子一樣被你戲耍!」

  我心中一酸,想起一路來他對我的關心和照顧,那個外表冷酷暴躁內心坦蕩真誠的男子,純淨得讓我為自己的欺騙抬不起頭來。

  「你跟他什麼關係?!」索庫忽然指著我身後,指尖顫抖地質問。

  我回頭看了亦寒一眼,明媚的陽光灑在他如雪銀絲上,灑在他黑色沾滿血跡的衣衫上,卻灑不進他如此流光溢彩的紫色眼底。

  五年,在這個世界,我離開他已是五年。他變得不像亦寒,他變得幽深莫測,他陌生得高高在上著,可他終究是亦寒,天上地下兩個世界獨一無二的亦寒。

  我回頭,聲音微顫卻堅定地說:「他是我夫君。」說完這話我竟一時輕鬆起來,所有的不安疑懼都變得如天邊雲彩般遙遠又虛幻。

  我笑,一字一句重複:「他是我的夫君。」

  空中有布片被吹動的獵獵聲,越來越多,越來越近,餘下的出雲援軍也都落下地來,卻因為無垠穀中央那詭異到極點一觸即發的氣氛而茫然站在原地。

  索庫怔怔地看著我,忽然仰天大笑,狀若瘋癲,尖銳悲嗆的笑聲讓他再開口的聲音染上了磨人的沙啞:「我竟會相信你是臨宇的師妹,我竟會助你們狼狽為奸去對付臨宇,我竟會對你這蛇蠍心腸的女人……我竟會……」

  在這樣的亂世,在這樣人壓迫人,人利用人的亂世,索庫那一點較真的執著有多珍貴,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命運弄人,他這樣如孩子般純淨的人,卻一出生就註定了將是出雲的王,註定了要站在某種權利的高處。所以,總有一天他會受到真正殘酷的洗禮,被欺騙,被利用,被傷害,然後脫去天真的執著,成長為王。

  如果,註定有那麼一天,那麼一個人。我想,我寧願是今天,是我自己。

  我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是,索庫,我承認我騙了你。我並非秦洛的師妹,接近你也只是為了回到亦寒身邊。但你無法否認,我為原本就要來援救風帝的你提供了一個良策,讓你們的傷亡降到了最低限度,不是嗎?」

  「這麼說起來,我跟你,應該算是扯平了吧?」我笑著講出這句話,心底卻在反問著自己:真的扯平了嗎?利益可以均等,感情的欺騙又如何償還?無論是臨宇的我,還是伽藍的我,對於真心將我當朋友的索庫,我竟騙了一次又一次。

  心底的酸澀讓我幾乎說不出話來,我深吸了一口氣,直視他充斥著暴怒的茶金色眼睛,毫不避讓:「索庫,你若真想幫助臨宇,你若真想報復我和亦寒,就請你,變得更強,強到任何人都無法再傷害你……」

  話音剛落,我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索庫的表情,竟只覺眼前毫無徵召地一黑,我一頭向前栽倒在地上。

  第38章 此去經年(一)

  我睡得迷迷糊糊,說不清有什麼疼痛或不適,只覺身體腦袋都不像是自己的。明明醒著,卻睜不開眼,也記不起今夕何夕,此處何地。

  忽然感覺有一雙清涼的手在我臉上撫著,片刻之後,溫度慢慢變化,冰涼的指尖,灼熱的掌心,冷時凍得我顫抖,熱時又燙得我乾渴。

  恍恍惚惚間,我仿佛又聽到徐冽在我耳邊用悲嗆的聲音說著:「你究竟要我怎樣,是不是只有死了,你才會回頭看我一眼?」

  他癡狂地看著我,笑容變得淒豔,忽然舉起刀往胸口紮去,一下又一下,鮮血噴湧,綻放在雪白的襯衣上,像開了大片的山花。我不記得自己是否睜開了眼睛,也分不清看到的是真實還是幻境,只覺心痛到了極點,慌亂恐懼洶湧著撞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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