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年丞相世外客 | 上頁 下頁 |
一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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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而去的不甘,魂肉分離的痛,遺忘時的迷茫彷徨,結婚前的抗拒悵惘,選擇穿越時的破釜沉舟,想到他不愛時的痛徹心扉,聽到他是風帝時的茫然,害怕他會死在這裡的驚惶……這些潛藏在我心底的恐懼和痛恨,這些我總告訴自己沒資格抱怨的委屈,卻在投入他懷抱的瞬間統統爆發了出來。 那是只想在他懷中哭泣,只想向他抱怨,只想讓他安慰的委屈。亦寒!亦寒!亦寒……無聲也好,有聲也好,總覺得這樣叫你一輩子都嫌不夠。 四周異樣得幾乎是帶著震驚奇詭的靜寂讓我慢慢清醒了過來,等混沌的大腦有能力想到這是什麼地方,只覺渾身肌肉一僵,背脊仿佛被誰狠狠抽緊了。 我僵硬地擦著臉上的涕淚,抬起頭來,紅腫迷蒙的眼四顧望去,只見所有人都像見鬼了一樣看著我,嘴巴統一張大,等著唯一清醒的我將雞蛋塞入他們口中。 我大為尷尬,連耳根都燒得通紅,掙扎了一下想跳下來,卻發現身體如被鐵箍住了一般,動也動不了。我回頭急道:「亦寒,先放我下來,很多人看……」 聲音像是個女子脆弱的喉嚨,被人狠狠一掐,斷了,連餘音也沒有。我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心底一遍遍嘶吼著:這是亦寒嗎?真的是亦寒嗎?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這是一個有著妖魅的如雪銀髮,詭譎的流彩紫眸的男子。他沒有韌如松竹的清俊,卻有如滿月般光華四射的清冷;他沒有淡漠清冽的暗黑眼眸,卻有一雙如劍直插雲鬢的長眉;他沒有令人憐惜的涼薄氣息,卻有如磁石般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魔力。 同一張臉,同一副五官,從前的亦寒如凜凜修竹,韌而不折;眼前的男子如滿弓蓄勢,引而未發。我從不知道,原來,存在淡薄無聲無息如亦寒,竟也能散發出這般如戰神般淩厲又如妖邪般魅惑的魔力。僅僅只是變了發色,變了眸光,改了渾身氣勢,竟能讓他從默無聲息的侍衛變為殺伐果決的帝王。 我真的無法想像,是什麼樣的痛,什麼樣的驚,才讓他染白了那一頭青絲,沾上了本不該屬於他的氣息。索庫說,他總是將自己置於必死之境,仿佛在等著什麼人來救他,那麼他在等著誰呢?又在等著怎樣的時刻呢? 我輕輕握起他身前的一縷銀絲,哽聲道:「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曉寒深處,春波碧草,相對浴紅衣。亦寒,你先放我下來。」 箍住我的手臂猛然一緊,我幾乎痛得要叫出聲來,一抬頭卻終於對上了那雙狂如癡如狂如瘋如魔的紫色眼睛。他像要將我灼燒了一般瞪著我,眼裡的震驚、懷疑、狂喜、恐懼、焦慮、慌張瘋狂地交織在一起,像一場混戰,讓他的腦子動作忽然全失了靈性,只餘本能。 我一時只覺有一把極鈍的刀在我心上一頓一頓銼著,銼得血肉橫飛傷痕累累,才狠狠一刀紮下。疼之以極,竟只覺痛快,我狠狠將鹹濕柔軟的唇壓在他乾裂的唇上,用牙齒咬著,直到血腥味滲進齒間,直到他發出無意識的低低的悶哼,才鬆開來。 我深深看著他紫色洶湧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亦寒,痛嗎?」 他惶然地看著我,那種目光和眼神,仿佛傳遞了千言萬語,卻吐不出一句話。天地之間只餘我們兩人,他的眼中只有我,我的心中只有他,中間緩緩流淌的是他絕望希冀的五年,我徘徊惶恐的八個月。 痛嗎?亦寒,是唇在痛,還是心在痛?或者是時間沉澱的思念讓你痛?然而,無論是因什麼而痛……「痛了,就說明是真的。」我一遍遍咬自己沒有知覺的下唇,忍住滾燙的淚,想讓他看完好的我,堅強的我,快樂的我,所以不能哭,「痛了,我才相信真的回到你身邊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從僵硬到雙唇輕輕的顫抖,從清冷的表情到泫然的慌張。 「臨……宇……」一字,又一字,破碎的,小心翼翼的。但我終究又聽到了他的聲音,清冷如雲山的雪,凜冽如北海的風,卻又熾熱如塔拉幹的沙,那歷經多年縈繞在我心底,從未改變的聲音,只是為何如此沙啞。 我像是個失魂的人,目光專注在一點又一點,直到聽見他聲音的瞬間才清醒過來。慢慢注意到他滿臉的胡渣,瘦削的臉龐,雖凜然霸氣蓄勢待發卻疲憊已極的身體,心痛憤怒頓時湧了上來。 「是我。」我努力克制著自己的心情,手貼在他粗糙的臉上一遍遍撫著,「先放我下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臨宇?!」他的臉上驟然將壓制了許久的狂躁表情爆發可出來,癡狂的摟著我,像要確信這樣用力壓不扁還會叫疼的我是真的。 「咣當」一聲,明聞天下的青霜劍掉在地上,他終於空出了一隻手可以來撫摸我。從頭髮到額頭,從眉毛到眼睛,從鼻樑到嘴唇,粗糙的遍佈傷痕的手不知輕重的劃痛我的臉,他就像久旱的人看見水,溺水的人抓到稻草一般,瘋狂的感受我,一遍遍用聽了就讓我心痛的聲音喚我:「臨宇!你不能騙我……不能等我醒了又離開我……不能一次又一次這樣傷我……你以為我真的不會痛嗎?你以為我還能再承受一次嗎?臨宇……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全身骨骼咯咯作響,我雖滿懷憐惜,想告訴他一切都是真的,卻仍是痛得忍不住呻吟出來。他一慌臉上露出茫然失措的表情,終於松了手,我掙扎著落在地上。 已經顧不得就站在周身的秦霧他們會怎麼想了,我細細地幾乎是帶著挑刺心裡地檢視他全身,被血浸透的衣衫下有多少傷我無法知道,可單看手臂上的劃痕和滿身的憔悴,就知道他在這裡度過了怎樣的十天,又將自己陷於了怎樣的險境。 他還在希冀地脆弱地等著我的回答,眼底驟然而起的狂暴又像是要搶奪我的回答,否則便要把天地萬物都撕碎。然而,我卻上前一步提起他的領子,冷冷道:「風亦寒,老實說,從我離開後你究竟做了多少蠢事?」 林伽藍的身高與亦寒整整差了近三十釐米,並立而站,更是嬌小的仿佛一拳就能被他打死,至少臨宇從未意識到過亦寒的身體是壯碩的,是與自己截然不同的純陽剛的。 這般抬手提他領子,冷冷說著斥責的話,不像在質問,反倒像小孩在撒嬌。然而,我卻顧不了這麼多了,只覺唯有把心底的憤怒和後怕吼出來,才不會再有錐心般的痛:「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就算偷襲金耀軍是不可不為,逃入紫雲山是無可奈何,但你為什麼還要留在山裡和楊潛周旋?你不知道自己與他的兵力差嗎?你以為僅靠一個陣法能守到什麼時候?!」 吼完後,亦寒還怔怔地看著我,癡了傻了一般凝視著我。我只覺面上一熱,淚水已滾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我,我只覺難堪,撇過頭去用手背胡亂擦著面頰,恨恨道:「你總是這樣……無聲無息地用傷害自己迫我……我……我若不來你就是死了也覺得痛快,是不是?可你總忘了我說過的話!」 我狠狠拽了下他的領子,又鬆開手,聲音沙啞淒厲,像鴉雀的啼鳴:「風亦寒,你若死了,我定追你到地獄!」 第37章 綠水長流(下) 「轟隆」一聲,是大量火藥在樹塚中爆炸的聲音,也是索庫跟我約定好的信號。我心中一驚,這才發現遠方的樹塚中已開始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淒慘叫聲,空中的騷動也越來越近,想是索庫他們已緊緊隨後而來。真正的大戰一觸即發。 楊潛原是準備以最小的傷亡將亦寒他們困死在無垠穀,所以才一直按兵不動,外拒援軍,內困風帝。樹塚中引爆的火藥讓他以為有人從西北方向攻了進來,楊潛生性自負多疑,必不會將生擒風帝的重大功勞讓給別人。所以他會將大半的兵力撥去樹塚,而這些無人指揮的士兵一旦進入漫布沼澤如迷宮般的樹塚深處,就再也不可能活著出來了。 短短幾分鐘內就奪去幾萬條人命,讓我一想起自己的殘酷便渾身發冷。然而戰場無情,我既然選擇了站在這裡,便沒有任何回頭的餘地。 等楊潛一旦確定了那幾萬人的生死,必然會不惜一切向無垠穀發動進攻,因為他下的就是無論犧牲多少人命也要殺掉風帝的賭注。 「亦寒……」我叫了一聲正要說話,卻發現自己竟未察覺不知何時已被他抱在懷裡,雙臂緊緊摟住,仿佛我就嵌在他體內一樣。只是動作輕柔小心,唯恐弄痛了我,所以一時沉思間,竟未發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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