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年丞相世外客 | 上頁 下頁
一七二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說,可能是為了脫身,也可能……我心底真的存了這樣重新開始的想法。

  徐冽愣了一下,歪著頭像是在審視我話中的可信度。他的呼吸很燙很燙,都觸在我臉上,雖然帶著酒氣,卻沒有想像中那麼難聞,反有種醺人欲醉的濡濕一點點在周身彌漫。

  徐冽忽然放開我,苦笑著搖搖頭,一步三晃回到桌子前,隨手搬了把椅子,坐下繼續喝。這次他索性連杯子也不用了,直接將酒灌進嘴裡。

  我有些疑惑,還以為徐冽會答應。畢竟這半年多來,徐冽總是不遺餘力地在對我好,仿佛只要能讓我回到他身邊,哪怕最微小的可能,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嘗試。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說完全沒有感覺也是騙人的,可是我總覺得兩人之間隔了什麼,或者該說我與這個城市之間隔了什麼,竟只是離開了短短半年,就好像什麼都變了。我想,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曾經滄海難為水。我和徐冽,終究回不去了。

  我走到桌邊,拿過徐冽手上的酒兀自倒了一杯,然後深吸一口氣,狠狠飲了一口。卻只覺一股辛辣的酒氣從胸口直嗆到食管氣管,引得我劇烈咳嗽起來。

  徐冽拿過我手中的酒,拍著我的背替我順氣,一邊好笑地道:「你根本……不會喝,湊什麼……熱鬧……」

  徐冽大概有些醉了,所以說話都不怎麼連貫,聲音也不時磕巴。我這樣好笑地想著時,發現那股辛辣勁過去後,全身都被燒得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暢,仿佛什麼難過悲傷的往事都能暫時拋掉。

  於是我一口一口艱難地喝掉了杯裡的酒,又死命搶過他的酒,重新倒了一杯。

  徐冽阻止我遞到唇邊的酒,發紅的眼看著我,聲音卻沒有那麼堅決:「別喝了……」

  我撇了撇嘴,固執地將他的手撥下,聲音輕輕發著顫,語無倫次不知在講些什麼:「報復又有什麼意義呢?孩子又回不來,我們的婚姻也終究破敗了……她曾經是我頂好的朋友,在一個屋簷下度過了兩年……我們以前還常說,三人要一起結婚……呵,朋友算什麼呢,兩年多的感情終究抵不過權勢金錢的誘惑……」

  我喝了一大口酒,嗆咳了下,又繼續說:「徐冽,我曾經,那麼愛你,愛到整個世界只剩下你……我……我甚至跪在地上求你留下,可你終究還是拋棄了我……拋棄了我們的孩子……你說愛情又算什麼呢,再多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語,終究抵不過彼此的猜忌不信任……」

  「人生若只如初見,是不是傷會少一點,幸福會多一點?徐冽,我知道你拼命想挽回我們的婚姻,可是,我卻再不能全然信任你,或者……」只是我,再不能全心愛你。

  當喝乾杯中最後一滴酒時,我醉倒了。原本還以為我大概會發酒瘋,臨睡去前一秒卻好笑地發現,我的酒品很好,喝醉了只覺得累,只想睡覺。

  隱約中,我感覺有人抱起了我,在緊貼著我的正上方喃喃念著:「伽藍……我只怕來不及……等你想起了他,我……」

  滾燙的氣息落在我臉上、鼻尖、唇畔,然後被灼熱的柔軟所替代。我發出咿呀的聲音扭頭想避開,卻被什麼糾纏住,發不出聲音,逃脫不掉。

  恍惚中我又看到夢裡刺目的銀白、熟悉的眼眸,心底的痛一點點擴散,擴散,仿佛冰水浸透身體,沒留下一絲溫度。

  我掙扎著爬起來,渾身的酸痛卻讓我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原本揪著被面的手鬆開去支撐住身體,被子就從身上滑了下去。

  胸前的冷讓我低下頭,映入眼中的影像仿佛一記悶棍敲在我頭頂,耳畔嗡嗡作響。我終於遲鈍地意識到為什麼會冷,只因……只因身上什麼衣服也沒穿。

  我有些發傻地低頭看著自己胸前的吻痕,能感覺得到唇還紅腫地痛著,身下還是沒有清理過的一片狼藉。身邊柔軟的凹陷處傳來清淺均勻的呼吸聲,我甚至不敢回頭去看一眼……

  心底說不出是酸是痛,胸口窒悶得難受,我一時想要大笑,一時又想悲傷哭泣。但終究只是狠狠一咬牙,取過床頭的睡衣隨意往身上一套。

  我正想起身去浴室先清洗一下,門卻被推了開來。門外的徐媽媽微張著嘴,瞪大了眼震驚地看著我。

  我幾乎想立刻撞牆死了算了,還沒想好說辭,床鋪動了動,徐冽沙啞的聲音已經從身後傳來:「伽藍,幾點……」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顯然也看到了門外的徐媽媽,呼吸由急而緩,最後趨於平靜:「媽,這麼早?」

  「呃……早,早……是還早。」徐媽媽迅速從震驚中緩和過來,眼底三分曖昧,七分驚喜,「你們終於……和好了?藍藍今天不搬了吧?」

  我一驚,正待說話,徐冽竟從身後猛地摟住我,看上去曖昧地扣在我頸項上的手溫柔卻強勢地阻止了我發出聲音。他淡淡地道:「她是我老婆!哪兒都不會去!」

  背部緊貼著他赤裸的胸膛,徐冽的胸膛寬闊而溫熱,緊挨著甚至能感受到底下劇烈起伏的心跳,傳遞著溫暖和寵溺。可是為何,我只覺冷?徹骨的冷。

  「好,好!」徐媽媽呵呵笑著退出去,一邊還念叨著,「藍藍,我這就下去告訴你媽,她還在下面等著呢。真是,小兩口吵架……害我們擔心了這麼久。這下總算好了……」

  當聲音完全消失在門外時,我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有種傷,叫做撕心裂肺;有種痛,叫做痛徹心扉;有種感情,叫做絕望。此時此刻,它們就在我體內沸騰般叫囂著,相互擠壓滋長著。可是我卻不知道為什麼。

  「徐冽,」我叫他,哽咽的聲音絲毫不能影響我語氣中的清冷,「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緩慢移動著目光,因為駐留在一處,我就會忍不住想要流淚:「為什麼要逼得我恨你?逼得我和你連朋友都做不成?」

  徐冽輕輕捏著我的下頜,迫得我轉過身去,對上他哀傷卻決然的眼。他的五指扣住我的下巴,低下頭吻我,滾燙的唇落在我又冷又濕的臉上。

  「伽藍,我沒有其他辦法。」他一遍遍吻我,一遍遍對我說,「我沒有其他辦法,把你留在身邊……」

  「伽藍,你不會恨的……邵俊一、範盈盈那麼對你,你都沒有恨他們……又怎麼會恨我……我根本不怕你恨,我只怕,我只怕……有一天你會像忘記他一樣忘了我……」

  我閉上眼,緊緊握住拳,任由指甲嵌入掌心,任由溫柔的吻變成渴望掠奪。

  他知道,兩家父母一直希望我們能夠和好。

  他知道,我對他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他知道,我的迷茫我的彷徨我的孤單寂寞。

  所以,他在我面前喝酒,打定了主意喝醉酒;所以,他故意讓這樣的我們被徐媽媽看見;所以,他在前一晚就料到了我媽會在此時過來。

  徐冽,你就這樣切斷了我所有的後路,讓我除了留在你身邊無路可走。你明知道我的迷茫,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愛還沒有消磨殆盡,你明知道我狠不下心恨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

  「伽藍,愛情本就是自私的。」徐冽放開了渾身僵硬冰涼的我,用低啞的聲音說,「沒有人可以永遠付出不求回報的愛。至少我不能。所以,在你對我的愛還未全然消失前,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你留在身邊。哪怕是神,是魔,也不能把你搶走。」

  說著這樣決絕得像是誓言的徐冽緊皺了眉凝視著我,那樣鄭重的表情,仿佛神魔根本不是什麼比喻,而是真正會搶走我的人。

  如此可笑的鄭重,如此不著邊際的宣誓,卻讓我迷茫了。

  我怔怔地被他看著,又木然地將視線投注在他赤裸光潔的胸膛,堅韌漂亮的身體弧線。這是一個萬千人中難尋的好丈夫,這是一個事業有成卻不花天酒地的好男人,這是一個錯過了很有可能會後悔一輩子的好情人。

  如今的他在感情上已不若從前的莽撞自私。他拼命補償我當年的痛,用行動表明他想給我一個家,一個對等婚姻的決心,事實上,我已經認同了他的努力,感動於他的愛了,不是嗎?

  畢竟年少無知時犯下的錯,承受的痛,誰也不能說自己毫無責任。

  更何況,我對他還有感情,在這個世界,唯獨對他,我還有那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所以,接受他,重新開始有什麼不好呢?固執地想著錯過了就無法重來,從某種意義上講,難道不是缺少往前邁出一步的勇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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