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年丞相世外客 | 上頁 下頁
一四八


  我歎了口氣:「我知道你的意思,只要一想到他的記憶會有恢復的一天,我就無法不顫抖。可是子默,我始終還是……」

  子默的手撐在我臉側,一手扯扯我微卷的頭髮,無奈道:「你啊!雖然變厲害了,其實卻變得更婦人之仁了。其一,金耀的那七萬士兵根本不該放回去;其二,你應該在金耀的朝廷埋下一堆火種再離開;其三,就算你不想當皇帝,卓清的命也絕不該留;其四,放太多的權給木雙雙始終是一種隱患。但你最最不該的,就是為了救你手下士兵的家屬,把韓絕拉進戰圈。」

  我一愣,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子默……我忘了你說過絕不能讓他捲入天下是非。」

  「傻瓜!」子默在我額頭上打了個栗暴,「我的意思是說,這是你所做的最冒險、也是最得不償失的決定。首先,你若任由楊毅殺了士兵的家屬,只會讓他們更加同仇敵愾,楊毅的名聲也會更差;其次,韓絕是誰?他畢竟是金耀人,而且還是韓甯的弟弟,萬一現在韓寧手上握有掌控他的王牌,你豈不是引狼入室?」

  我推了推他,坐起來一點,把頭靠在沙發扶手上,才道:「你所說的這些我都考慮過。可是,金耀畢竟曾是我效忠過的國家,金耀的士兵也曾和我並肩作戰,要我隨意屠殺他們,我終究還是做不到的。至於韓絕,我也知道不該把他捲入戰爭中。可是那十萬兵將全是因為我才有家歸不得,有國不能報的,我不能虛偽地說你們自己選擇要走的路吧,所以至少他們的家人我總能保住一戶就多保一戶吧?而天下有這個能力的,就只有天下第一首富韓絕了。」

  子默沉吟了良久,終於點著我的鼻尖笑道:「你啊!果然不是什麼當皇帝的料,枉費了臨宇這麼好的資質,神之子赤非這麼崇高的身份,還有我的最後一計!」

  我由衷地笑笑,是啊!我真的不適合當皇帝,太過軟弱,沒有殺伐決斷的狠厲,更沒有稱霸天下的野心。可是我安之若素,我甘之如飴,即便輸了天下,我還是贏得了他。

  子默從我上方爬起來,然後伸手拽住我將我也一把拉起。我一個不穩跌進他懷裡,有點熱有點僵的懷抱,修長的手正不經意地貼在我的背和臀部。

  我的腦中不期然地想起子默當初說過的:親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被別的男人侮辱,這是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忍受的。子默……子默對我……

  「笨蛋!」子默屈指重重叩在我腦門上,痛得我驚呼出聲,他才收緊手抱住我笑道,「我也說過:風亦寒是個值得你愛的男子,務必要堅定不移地愛下去。」

  我怔了怔,在漆黑中有種寬厚的溫暖:「子默,你現在還能讀我的心思?」

  「咳……怎麼可能?」子默笑,「只是你的每一種表情和對應的心思,我都比你自己還熟悉。你在想什麼,看一下你的臉,大致就猜到了。」

  他緩緩撫著我的頭髮,不帶情欲不帶佔有地擁抱:「伽藍,我是很愛你。可是比起愛,我更珍惜能這樣抱著你的時刻,就像兄長抱著妹妹一樣也無所謂,就像朋友之間安慰的擁抱也無所謂。對於像我這樣孤寂了千年的人來說,有沒有情人的愛不重要,能不能佔有也不重要。因為,唯有溫暖和充實才是我心底最渴望的東西。」

  子默……子默……你終於擁有了實實在在的身體,你終於擁有了人的身份,在這個陌生卻寧和的世界,你一定能找到屬於你的幸福,一定可以的。

  「你們在幹什麼?!」一道熟悉又憤怒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子默鬆開了抱住我的手,卻仍攬在我肩上,語聲漠然:「在幹什麼,你徐大總裁有眼睛不會看嗎?」子默的蘇醒不僅僅是靈魂進駐了宇飛的身體,更繼承了他的記憶和語言習慣。雖然覺得很對不起阿姨,但是我相信這是我所能企盼的最好的結局了。

  一陣風掠過,我的手被牢牢抓住。徐冽手上一用力,我就一個趔趄跌入他懷中,被他緊緊抱住。

  「她是我妻子!」徐冽一字一頓地說,「你最好知道分寸。」

  「哈……」我看不到子默的表情,卻能想像他譏諷的笑意,「你確定她還是你妻子嗎?在你看著她被人侮辱後,在你和其他女人相攜離去後,在你害她失去孩子、失去光明後?」

  徐冽的懷抱變得很僵硬,卻始終不肯鬆手,忽然在我耳邊說:「是你告訴他的嗎?」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從遇見你到現在,你什麼也不願對我說,卻只想跟他哭訴嗎?」

  我沉默,然後淡淡地說:「放手。」我是在重逢後才發現,其實徐冽的力氣大得嚇人,我以前還一直以為他只是保鏢貼身帶的公子哥!

  「不放!」徐冽一手扣住我的腰,一手將我的腦袋按在他胸前低吼,「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的!」

  我聽到子默在沙發上坐下來,幽冷地說:「徐冽,久仰大名的徐冽。在她愛你的時候,你視她如草芥;如今發現自己離不開她了,就霸道地想把她搶回身邊。可惜啊!你以為她還是當初那個眼裡只有你的小傻瓜嗎?你以為傷害了人以後丟根骨頭勾勾手,她就會乖乖回到你身邊嗎?」

  「韓子默!」我忍著額頭青筋的暴跳,「你是不是嫌做人太舒適了?」

  子默卻不理我,語調倏然一變,異常森冷:「你已經很清楚伽藍當初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了吧?事到如今還要自欺欺人,我真懷疑情商如此低的你是怎麼混跡商場的。你知道伽藍受了多少苦嗎?當她在沙漠中孤立無援的時候,當她背負著害死人的內疚的時候,當她眼睜睜看著別人為救她付出生命的時候,你在幹什麼?你在幼稚地讓她證明對你的愛!」

  子默頓了頓,冷笑道:「別裝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我根本就不是什麼聶宇飛,也不屬於這個世界。如果你真的愛她,信任她,就該知道,當初的林伽藍是個天生就不會說謊的人,尤其對著她所愛的人!她依賴你,愛你,才把自己匪夷所思的經歷告訴你,才會下跪求你留下來,可是你呢?你回報她的又是什麼?你有沒有想過,被那個王八蛋侮辱,受傷害最深的究竟是你這個逃避的丈夫?還是血淋淋面對的她?」

  徐冽抱著我的手慢慢鬆開,身體雖然還是溫熱的,卻從體內透出一種徹骨的冷。他顫聲問:「那些都是真的?」他在問我,「什麼到另一個世界成了丞相,為救人進入沙漠,那些匪夷所思的解釋,都是真的?」

  我聽到子默站起身來把我拉到他身邊,然後一拳打在徐冽臉上,聲音仍是溫潤的,溫潤中帶著清冷,清冷中帶著憤怒:「呵,你拋棄她走了,孩子失去了,眼睛也看不見了。傷痕累累的她是怎樣變堅強的,你知道嗎?事到如今,她能憑自己挺直腰杆站著了,她終於能接受別人的愛了,你卻出現在她面前,赤裸裸地將不堪回首的過去擺在她面前,還硬要她接受你?徐冽,你以為整個球都是繞著你轉的嗎?」

  我嘴角抽了抽:「那是整個地球,拜託你接收知識的時候接收完整點。」

  「喂,丫頭!」子默扯了下我的頭髮,笑道,「稍微知道感恩圖報下好不好?我可是在為你打抱不平啊。」

  我沉默了一下,是對著徐冽,也是對著子默,靜靜地說:「徐冽,當初,是我先招惹的你,當年的事,也並非全是你的錯。畢竟古代的禍是我自己闖的,在那個世界害死一堆人,連帶著也將自己的婚姻搞得一團糟。長時間被我弄得精神脆弱的你,會不相信我,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徐冽,」話鋒一轉,我變得決絕異常,「我們真的回不去了。我愛的已不是你,你愛的也未必是現在的我。你愛的是當年天真單純的林伽藍,你只是想在我身上尋找那個小鳥依人的林伽藍的影子,然而,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如今的我,心機深沉得連你都比不上……」

  「不是的!」徐冽粗聲打斷我,「伽藍!你就是你!是我深愛的妻子,無論過去多少年,經歷過多少事也不會變!」

  我深吸了一口氣,沉默許久,忽然道:「子默,你可以替我去哥哥房中把棋盤搬出來嗎?」

  子默把棋盤拿來放到沙發上,扶我在一邊坐下來。我摸索著將棋子都倒出來,然後用指腹摩挲棋子表面判斷它上面的字,擺放在棋盤上。

  我抬起頭淡淡地道:「徐冽,還記得我第一次和你下棋嗎?」

  見他不回答,我淡淡地笑道:「你當時給我的評價是:偶爾能走出精妙的一步,可惜不懂佈局,優柔寡斷,最最重要的是還會賴皮。」

  笑容一斂,我讓自己臉上出現凝如淵,卻淡如風的表情:「再來下一局吧。徐冽,下完這一局,你就會知道,如今的我和當初的我,區別在哪裡。」

  「只是六個月而已……」徐冽一邊走近我,一邊說,「而且你的眼睛。」

  我輕輕一笑,搖頭:「徐冽,你錯了,不是六個月。對我來說,離開你已經三年零六個月了。」

  我聽到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於是補充了一句:「我在那個世界已歷經了三年。你想知道在古代那三年我是怎麼走過來的嗎?下完這局棋,你就會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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