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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子默……」我發出如貓咪一般的嗚咽聲,有多久沒有這樣軟弱地哭泣過了,有多久不曾這樣洶湧地感動過了,我緊緊抱住他瘦弱的身體,一遍遍說,「子默……我好想你……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曾經的傷口,你覺得不痛了,不是真的不痛,只是習慣了痛而已;曾經想念的人,你覺得忘記了,不是真的忘記,只是習慣了窒息的思念而已。

  我們都不想承受那樣無情的習慣,所以,才更珍惜眼前來之不易的幸福。

  遠離家鄉,不甚唏噓,幻化成秋夜。
  而我卻像落葉歸根,墜在你心間。
  幾分憂鬱,幾分孤單,都心甘情願。
  我的愛像落葉歸根,家……唯獨在你身邊……

  第18章 青衫銀絲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可有可無的跟隨成了非他不可的效忠,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原本壁壘分明的效忠成了至死不渝的守護?

  天濛濛亮的時候,亦寒就習慣性地醒了。他從床上坐起來,穿衣、洗漱、出門。

  灰暗的天空中還掛著瑩白卻並不明亮的月,推斷時間不過是寅時剛過。亦寒的腦中想起這幾天藥兒不斷規勸他的話,手中的青霜劍恍惚變得沉重。

  出門左轉就是臨宇的房間,亦寒微撇開眼越過去,可是只走了幾步,終於還是忍不住走了回來。他悄無聲息地將門震開,踱步入內。

  房中黑漆漆的,門窗都緊閉著,比他的房間更黑暗。當然亦寒並不介意,武功到了他這種地步,只要還有一點光亮,行動就能如白天一般自然。

  他緩慢地、無聲地走到床邊,卻只看到一個大大的鼓起的包。亦寒無意識地輕笑,她還是一樣怕冷畏熱,五月就開始穿薄衫,六月起絕不肯再曬太陽,剛過九月就開始裹被子,十月中旬後,就如現在,晚上睡覺就會手足發涼。

  他以前抱著她睡時,她總是把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亦寒輕輕地將手按在鼓起的包包上,被內力熨燙的掌心,將溫暖如絲如縷地傳遞進被中。

  果然,不一會兒,那個大包動了動,緊緊裹住的被子鬆開了一些。亦寒輕柔地將蒙住她臉的被子掀開來,露出一張鬢髮淩亂,卻清俊若梨花的面容。

  還是那樣的蒼白,還是那樣的瘦弱,還是那樣的美麗。亦寒伸出手輕輕撥開她臉上散亂的發,又一根根一簇簇將它們理順。

  指腹撫過她光滑的額,柳葉的眉,緊閉的眼,淡紅的雙頰,還有溫熱嫣紅的唇瓣……一股如遭雷擊般的酥麻從指尖傳來,亦寒呆呆地看著那沉醉於睡夢中無意識地含住自己手指的女子,心底壓抑的痛如潮水般湧上來。

  他正要收回手,一隻從被窩裡伸出來卻仍顯微涼的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輕喃了兩個字:「亦寒……」

  從未奢求過的喜悅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席捲他全身,他多想吻住吐出他名字的唇,他多想擁住那日思夜想的瘦弱身軀,他多想佔據她的愛永遠不容人分享?

  亦寒慌亂地抽回手,為她蓋好被子,轉身匆匆離去。他不可以奢求,不可以妄想,否則必是玉石俱焚的結局,他怎麼忍心丟下她一人孤獨悲傷?

  他恍惚間想起兩年前那個冰冷的雨天,師母墳前如地獄般的三天,他不能違抗親如父親的師父,不能讓師母所有的心血白費,更不能拋下臨宇獨自死去……可是,只因這些,他和臨宇就活該這般咫尺天涯地相望著嗎?

  剛完工的赤宇樓門口站著兩個值夜的小廝,庭院中也有來回巡邏的侍衛。忽然,每個人覺得眼前一花,仿佛吹過了一陣風。

  亦寒施展輕功一刻不停地來到後山,這是喬居新樓後,他每天必來的地方。清晨的山間比夜晚更靜寂,甚至有種詭秘的死寂氣息。空氣中帶著沉重的濕黏感,走幾步便會有種什麼髒東西粘在身上的錯覺。

  當然,這些與亦寒都沒有什麼關係。選擇這個地方,一是因為與赤宇樓近,什麼動靜都可以從山上看得一清二楚;二是這裡鮮有人來,適合他心無旁騖地練劍。

  黏濕的山風被劍氣掃得異常淩厲,亦寒縱身躍起,在竹尖上輕輕一踏,竹葉如利劍直射而下戳入地底。他一個縱身躍下,看著幾片淹沒、幾片散亂的竹葉,雙眉輕輕皺起。

  武之一道,本就是欲速則不達。尤其天星流劍派的武功,進入先天境界後更是以心隨意動、無跡可尋的無為之道為目標修行。亦寒清楚地知道,他越是焦急地想突破無塵境界,就越會著了痕跡,輕則百餘年再無進展,重則走火入魔武功全廢。

  可是,他沒有時間了!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師父的決心,就算藥兒師妹也不如他跟符禦朝夕相處的時間長。師父從小待他如親子,他雖然不愛坐那星魂之位,卻也想過,若師父一意要求,他終究也拒絕不得。

  遇見公子的時候,他有著耀眼的光芒,卻還沒有宏圖大志。亦寒當時就是本著這樣一種可有可無的心態,才選擇追隨他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可有可無的跟隨成了非他不可的效忠,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原本壁壘分明的效忠成了至死不渝的守護?

  亦寒默默回憶著,卻理不清楚。認主成了他最大的夢魘,如果選擇效忠別人,那麼勢必要離開她,甚至與她為敵;如果選擇效忠她,那麼勢必不能愛她。想守護她,想憐惜她,想親吻她,想佔有她……當感情一層層嬗變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冷漠再也抑制不了洶湧的感情。

  他視符禦為師、為父,曾經他可以為這個養育他十幾年的師父去死。可是如今,他卻做不到,無論是離開她,還是傷害她,都是他絕對做不到的。所以,他不會聽師父的話娶靈兒,他不會娶臨宇以外的任何人,哪怕是逢場作戲也不可以。

  因為他知道,哪怕只是一場戲,她還是會痛。在她曾經的傷口上撒一把鹽,讓鹽慢慢融化在血水裡,滲入皮膚,那是亦寒死也不願意去做的事情。

  所以,他才那麼迫切地想要提升武功。那一條,他以前從來不會去想,也絕不容許自己去走的路,如今,他卻不得不走。

  太陽升起的時候,亦寒已經回到房中,洗完澡,換了身衣服。隔壁傳來臨宇訓斥飛飛的聲音,衣服穿得太少了,頭髮也不梳,不要穿著鞋子爬到床上來……

  軟軟的嗓音,潔淨音質中有種溫柔的清潤。亦寒忍不住輕笑,隨即黯然。他緩步來到隔壁的房間。

  門推開的時候,著一身單薄中衣的臨宇正好也抬頭看他,蔚藍的眼眸亮起一片溫柔的光芒,令他微微一顫:「亦寒,你來了?」

  亦寒點點頭,拿起外衣遞到她面前,認真地看著她穿上,才暗暗松了一口氣。她其實很不會照顧人,不管是飛飛,還是自己。可是她想好好照顧人的心,又比任何一個人都來得剔透,所以能讓人輕易地接受和感動。

  飛飛拿梳子梳著臨宇的頭髮,動作很笨拙,一不小心就會扯痛她的頭髮,卻梳得很開心。他白皙瑩潤如皎潔月色的臉上掛著眷戀、滿足的笑容。這就是當年的柳岑楓,這就是他那陰狠野心勃勃的二師兄,有誰會相信呢?

  亦寒接過他手裡的梳子,看他微微鼓起腮幫子鬱鬱的表情,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把梳子遞給了臨宇,然後走到桌邊泡了杯茶。

  飛飛看了看梳子,又看了看茶,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天生微翹的唇抿了抿,便走了過來。

  等他喝完茶,臨宇也梳完了頭髮,她招手讓飛飛過來,站起身仰視著他,眉頭微微皺起。

  飛飛伸出白皙修長的手,一下下揉按她的眉心,神情認真而固執。

  臨宇歎了口氣道:「飛飛,你跟霖宣去伊修學堂住一段時間,好嗎?」

  飛飛似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有些受傷的委屈,他微微低下頭,本就黝黑的眼珠在這時變得更黑了:「宇,不要我了?」他問得很輕,努力控制著發顫的聲音。

  「沒有。」臨宇一把抱住他,柔聲道,「沒有不要你,宇永遠都不會不要飛飛。可是,這裡會很危險,我不想飛飛遇到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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