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丞相世外客(135)_小佚

一三五

　　「與其將來被算計，你不如和雙師姐商量，哪怕只是演一場戲，讓爹放心。我實在不想看你們再重蹈我和煜的覆轍啊！」

　　「不娶……就是不娶！」

　　「咳咳……」我迷茫地睜開眼，天光是大亮的，還有些刺眼。剛剛是不是有人在我耳邊說話呢？聽聲音像是亦寒，明明方才還記得在說些什麼，現在卻想不起來了。

　　「公子，你醒了？」一雙手連忙扶住虛弱的我。

　　「亦寒，什麼時辰了？」聲音還殘留著方醒的沙啞。

　　「剛過未時。」

　　我皺著眉抬起頭來，睡得太久就是容易頭痛，目光一接觸到他的臉，怔了一下道：「亦寒，我睡了幾天？」

　　他不解地看著我，道：「只是一日一夜。」

　　我無意識地伸出手，撫摸他灰白憔悴的臉，微微凹陷進去的眼窩，憐惜地道：「為什麼變得這麼憔悴？」如果只是一天一夜而已，為什麼你會變得如此憔悴？

　　亦寒不著痕跡地避開我的手，道：「公子，洛南傳來消息了。」

　　「是嗎？」我坐起身來，頓時精神百倍，一邊洗漱一邊問，「雲顏她們安全撤離了嗎？」

　　亦寒頓了頓，才道：「不是很順利，夫人……失蹤了。」

　　「什麼？」手巾不小心掉了下去，在我胸腹間濺上了一堆水漬。

　　我愣了很久，才重新絞幹，在水緩緩淌落的瞬間，平復自己的心情道：「為什麼會失蹤？」

　　亦寒蹙眉答道：「具體情況還不清楚，李叔的飛鴿傳書送得很急，上面還沾有血跡，信上只寫了」情況有變，夫人失蹤「幾個字，怕是他自己也有什麼危險。」

　　「憑李叔的武功，雲顏的使毒本事，當今天下還有幾人能讓他們遭遇危險？」我用連我自己也覺察不到的焦躁步伐在房中踱來踱去，「更何況，捕影不是在雲顏身邊嗎？秘道沒有挖好嗎？不是有一半暗營的人手留在洛南嗎……」

　　「公子，你別急。」

　　我怔了怔，有些茫然地看著他，道：「我顯得……很急嗎？」

　　「夫人身邊有捕影在，不會有事的。」亦寒憐惜地看著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是啊！不能急，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急，我緩聲道：「亦寒，讓秦雪和秦離帶夜部成員即刻回洛南，務必要和李叔聯絡上。」

　　「讓夜部成員都回去？」

　　我點頭道：「這裡的戰事已經結束了，就算留著他們也沒什麼作用。至於我的安危，有你在就足夠了。如果能找到李叔，就讓他們聽命行事。如果不能……」

　　我皺起眉，揉了揉額頭道：「就讓秦離以我手下的名義去見楊毅。如果真的是他抓了雲顏，只要他還想要我手上的十六萬精兵和風吟國，就必然不會害她性命。如果……如果不是楊毅，那麼會是誰呢？還有誰會在這種時候來這渾水，又有誰有能力呢？」

　　我一抬頭，見亦寒正擔憂地看著我，只得勉強一笑道：「雲顏不會有事的。我相信。」

　　只是心底的不安是什麼，滾滾而來的恐懼又是什麼？雲顏不會有事嗎？雲顏真的不會有事嗎？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命運卻總在戲中踽踽獨行。年少的時候可曾想過，相依為命的我們，會有生死別離的一天；意氣風發的時候可曾想過，相攜走入瀟瀟紅塵的我們，會有同去不同歸的一天？

　　消息來得太快，快到我根本沒辦法反應，秦離就已經淚流滿面地跪在了我面前。

　　這是聽到雲顏失蹤後的第幾天？我在心裡問著自己，是第三天？還是第三年？為什麼我會忽然分不清楚？

　　秦離的性子最像亦寒，與我不相上下的年紀，帶著稚氣的清冷，仿佛是為了模仿他崇拜的師父般不愛多言，喜怒不現。可是如今，你為什麼要抱著我哭？

　　城門大開，我抬起頭看到一個孤獨蒼老的身影一步步走進來，他的手中緊緊抱著一個女子。

　　「李叔。」我開心地沖著他笑，「你把雲顏救出來了嗎？」

　　炎熱的夏日，知了叫個不停，吵得人煩躁。額頭的汗水滴下來，模糊了我的眼睛。

　　李叔在我身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低頭小心翼翼地將懷中的女子擺放在地上，然後向我磕頭道：「公子……」

　　他泣不成聲道：「是我沒有保護好夫人，是我有負公子所托和夫人的信任！」

　　我低下頭，看著地上橫躺著的冰冷女子。她的臉上都是淤青和傷痕，腫脹發白著，根本看不清面容。露在衣服外的手腳也腫脹著，顯然是在水中泡了很久。

　　「李叔……」我笑了，「李叔，你別告訴我說這個人是雲顏！」

　　我仔細看了看，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道：「李叔，你看這人全身上下有哪一點像雲顏了。你不要因為她戴著一些雲顏的首飾，就認錯人了。」

　　「公子……」李叔咬著牙，顫抖地說，「這確實是夫人，是屬下……親眼看著她死去的。」

　　我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怒道：「李棕！！你再敢胡說一句試試！」

　　「這個人……不是雲顏！」我晃著他蒼老的身體，嘶聲吼著，「說啊！她不是雲顏！」

　　我在人頭攢動的房陵城中，我在所有人憐憫同情的注視下，啞著聲，失控地一遍遍吼道：「她怎麼可能是雲顏？怎麼可能？」

　　李叔蒼白著臉退後一步，挽起那女子的右手衣袖，已被水泡得浮腫的小臂上，有一個玫瑰狀的燙痕。我認得這個燙痕，當年雲顏想熔化一個質地很古怪的珍貴首飾入藥，可是燒了許久，那首飾就是不熔化，她和玲瓏還都被燙了一下，從此小臂上就留下了這個用任何藥材都去不掉的疤。

　　有疤又怎麼樣？有疤她就是雲顏了嗎？不會的，雲顏，不會死的。

　　我們約好了，等我為宇飛報了仇，厭倦了官場，就一起歸隱。我們約好了，要選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帶著亦寒、李叔和玲瓏，我們平安快樂地生活。那是從未談過永遠，卻比任何承諾都牢不可破的約定，雲顏……怎會背棄？

　　我木然地站著，李叔恨到極致的沙啞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

　　「如果讓我知道那個洩露地道的奸細是誰，我定要讓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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