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年丞相世外客 | 上頁 下頁
一一二


  「你怎麼知道我會不願意幫忙?」韓絕固執地看著我,讓我很是無奈,總不能告訴他,我很有可能擁兵自重,造反侵佔他的家國吧。

  「就算你要造反,我也一樣幫你。」他用極其鎮定堅決的聲音道。

  我嚇了一跳,差點就露出破綻,連忙調整情緒打了個哈哈道:「好吧!好吧!我且記著你的好意,反正你現在不是正在幫我嗎?被楊潛克扣了軍需物資,若不是你幫忙,我們恐怕早就充不了胖子做不了那不動百姓一針一線的模範軍隊了。」

  韓絕被我一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臉上的表情既好氣又好笑,狹長的丹鳳眼微眯著看著我,眼中神色深邃難懂。

  我無所謂地笑笑,對於韓絕我自然是不討厭的,但也絕對不到全然信賴的地步,除了跟他打哈哈玩太極還能怎樣?反正絕對不能翻臉,天下第一首富,掌握著多少人的經濟命脈,哪能輕易得罪?

  我正想說還要不要再來一局,門外傳來秦霧大驚小怪的叫聲,這小子真是,兩年了一點長進也沒有,還是一副直腸子,急性子。瞧瞧人家秦歸,看上去比他小得多,卻能把天使的外表魔鬼的心腸運用得淋漓盡致。

  「公子!公子!師父回來了!」

  我一驚而起,決定這一次完全原諒他的莽撞,心裡滿滿的都是驚喜。有多久沒見到亦寒了?呃……事實上只有十天,可真像是過了十年!

  我沖到城牆上,低頭看著一襲青衣的男子正隨手勒住疾馳中的馬,他輕鬆跳下儀態悠然,那馬卻軟軟地倒了下去,顯然已精疲力竭。

  仿佛真的是心有靈犀一般,他抬起頭看到了我,風塵僕僕的臉上有著憔悴和疲倦,卻掩不住漆黑眼眸中的奕奕神采。

  秦霧垂下一條長繩,興奮地叫道:「師父,快上來!」

  亦寒的目光一瞬也沒離開我,手卻自覺地握上繩子,一個縱身,如蒼鷹般翱翔於天際,矯健而飄然。在我還沒來得及回神的時候,他已靜靜地立在了我面前。

  「公子,我回來了。」他低頭看著我道。秦霧早就悄悄地不知退到了何處,暖風輕拂的城牆上只餘我們二人。一個青衣,一個藍衫,相視而笑,如果忽略掉談話的內容,怎麼看都是一對風神俊秀的金童玉女。

  「公子猜得不錯,渦陽的主帥名義上是莫離,但真正指揮的卻是木雙雙。」

  我點了點頭道:「這個我早猜到了。我想知道的是,莫離和木雙雙的關係如何,他手下的將領當真願意聽木雙雙號令嗎?」

  亦寒點頭道:「莫離對木雙雙極為尊敬,絲毫不會違抗她的命令。至於他手下的將領,起先確有幾人不服,但自木雙雙漂亮地贏了淩楚後,他們便不再有異議了。」

  我遠望城牆外廣袤的大地,眉頭微微皺起,眼中卻露出欽佩的神色道:「木雙雙這一仗確實勝得太漂亮了。淩楚的性格優柔寡斷,臨機應變之才不夠,木雙雙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才出城迎戰,在戰事將起之際,命近千個死囚一字排開,在他面前橫刀自刎。別說淩楚不過是個初受重用的小將,即便是呂少俊那樣身經百戰的元帥,面對這樣慘烈的場面也未必不會動容,主帥既生懼意,底下的士兵又豈有不亂的道理。」

  我輕咳了兩聲,吐出一口濁氣道:「只是這樣的策略,我總歸是不願用的。也幸好,這種戰略可一不可二,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頓了頓,我又道,「事情都辦好了嗎?」

  亦寒不自覺地凝神,顯然是在探查周圍有沒有人偷聽,片刻後才道:「信已落入渦陽城守司馬麟手中,他父親戶部尚書司馬霄與木成英素來不合,所以此次渦陽之戰,司馬麟幾乎完全被架空,心裡定然極端不忿兒。」

  我點點頭,又問道:「信被截走的過程有沒有留下痕跡?木雙雙和莫離沒有發現吧?」

  亦寒道:「公子放心,我親手將信交給了混在風吟軍中的鬼部成員,也親見他被司馬霄的人截住,力戰至死。信是從他口中被司馬霄挖出來的。」

  我臉色白了白,低低咳嗽了兩聲道:「那樣確實……更有可信度。沒有抬頭,沒有落款,語氣又極溫和的信落在司馬霄手中,他必然會懷疑城中有重要人物已投誠了我方。當然,他暫時是不可能想到那個人的,但以他如今和木雙雙、莫離水火不容的情勢,也必然不肯把揪出奸細的功勞拱手讓人。如此一來,只要等楊潛大敗,我們……咳咳……」

  亦寒連忙扶住我,神色凝重,眼中略見憂心,道:「舊傷又復發了嗎?我離開的日子有沒有按時服藥?衣服穿得這麼少……」

  我抬起頭幽幽地看著他,像是要把他裝進我淺藍的瞳人中,胸口一陣陣酸楚的疼痛,讓我原本冰涼的眼瞼微微發熱。

  亦寒的聲音猛然頓住了,他抽回手,輕輕握於劍柄上,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上面銀白的流蘇,流蘇下墜著一個玉扇墜,不值什麼錢,是我送給他的。而原本刻著「似蘭斯馨,如松之勝」的雪玉,如今正靜靜地貼在我胸前的肌膚上。

  我笑笑道:「沒事的,都過去兩年了,再加上雲顏醫術超群,那點小傷早好得七七八八了。」

  他的唇動了動,我估摸著他是想說,那根本不是什麼小傷,但終究沒有開口。

  兩年前,我和他從楓林小築外的雲崖墜落,湍急的水流鞭子般抽在身上,嶙峋突出的怪石利刃般戳在背上,那種疼痛如今想起來還猶有餘悸。

  那時,我剛剛恢復記憶,想起了兩年前車禍昏迷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我的靈魂與赤非合體成就了少年丞相秦洛,想起了身為臨宇十二年的點點滴滴,想起了當年的我愛上風亦寒卻咫尺天涯的痛楚無奈。

  我腦中一時裝了太多的東西,緩不過神來,揪著他衣襟的手,不知道是該放,還是該更緊地抓住。

  風亦寒,原穆嘉王朝最接近神之一族的風族族長直系子孫,當然,在穆嘉王朝早已毀滅的今天,這樣的身份並沒有什麼值得關注之處。而真正讓我震驚的是他的另一個身份,伊修大陸最神秘的天星流劍派掌門——星魂候選人之一。

  記憶太淩亂了,在那迷惘而恐懼的墜落中,我來不及整理,來不及分析。只依稀記得曾偷聽到一些絕不該耳聞的談話,記得柳岑楓、木雙雙都是星魂候選人之一,記得「引地獄烈火,燃盡世間罪惡」背後的真正含意,是何其駭人。

  我想抬頭去看他,卻被他按住後腦勺緊緊壓入懷中,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用整個身體牢牢包裹住我,熱燙的血液從他的背部滲出,到浸染整件衣服,到身在他胸前的我也能清楚聞到。忽然,我知道了,這個男人,這個在用他的生命默默守護我、珍惜我的男人,無論他是什麼樣的身份,無論受到什麼樣的威脅,也絕對絕對不會傷害我。

  咫尺天涯也好,患難與共也好,生死別離也好,他都會安靜地陪我走到生命的盡頭。

  雖然亦寒用他的整個身體保護了我,但萬丈懸崖終究不是鬧著玩的,在墜入水潭的瞬間,我的胸口受到了劇烈的撞擊,不知是水還是其他,腥甜的氣味從體內湧出來,噴了亦寒滿臉,然後在水中暈開。即便隔著粼粼水波,我還是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恐慌和驚駭。

  我虛弱地沖著他笑,然後失去了意識。在眼睛閉上的瞬間,我感覺自己飄了起來,看到了那個一身赤紅,雙眼蔚藍,背後冒出兩個翅膀的神之子赤非,不倫不類的裝束,穿在他身上……呃……應該說是貼在他身上卻美得炫目。不過我可不會被這低級渾蛋的美色所迷惑,而是惡狠狠地瞪著他。

  我說:「把子默還給我!」

  仍是那個與十幾年前一般無二的聲音,不男不女,陰陽怪氣道:「不可能!那是他罪有應得,誰讓他敢騙取我的真元。」

  「如果沒有他改變歷史,你我還不是一樣會死?」

  「那可不同。」赤非笑道,「雖然上萬年的轉世中,你是唯一可以與我直接溝通的靈魂,當然我也最中意你。可是就算你死了,我也一樣可以尋找下一個軀體重生。這與真元被吸走,需要休整上千年根本是兩碼事。」

  我靜靜地看了他良久,直到他臉色都變了,才冷笑道:「他也曾是你的轉世吧,只因為借用了你的真元,就要讓他魂飛魄散。赤非,你也真夠冷血的。」

  赤非皺眉看著我,眼中神光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其實,那個孤魂……」話一出口,他馬上驚醒過來,「臨宇,時間到了,我們趕快融合吧。」

  我攤開手看著自己在茫茫白霧中透明的掌心,想起那人溫暖的笑容,包含著所有情感的最後一計,還有刹那千年的孤寂與欣慰,胸口便一陣陣發痛。

  我抬頭道:「好。」短短一個好字,卻連我自己也能聽出其中的顫抖。

  赤非有些詫異地看著我,道:「我以為你就算不威脅我,至少也會請求一下。」

  我笑了笑,道:「赤非,我現在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林伽藍,而是跟你相融相伴了十幾年的秦洛。還有……」我呼出一口氣,胸口的抑鬱慢慢化去,「在這個世界,我有我要保護的人,要實現的承諾,所以必須借助你的智慧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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