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年丞相世外客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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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光線和割裂人皮膚的黃沙讓我忍不住舉手遮住自己的臉,亦寒是跟在我身後出來的,但為了安全,一隻手一直搭在我腰間。我正待起身,忽覺攬在我腰間的手猛然一緊,亦寒幾乎是在一瞬間緊繃了神經。 「秦丞相,風護衛,柳太傅座下梅蘭秋菊、黑白無常在此恭候多時了。」一道熟悉的清脆嗓音就在前方幾米遠處響起。 我緩緩地直起身來,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重重包圍我們的殺手,梅娘走在最前面,一身白色武士服,一臉清麗的笑容,那是一種絕對勢在必得的笑容。 後面的人長相美麗的也好,詭異的也好,我都看不清。我聽到子默那種無計可施的歎息聲,亦寒靜而平和的心跳聲,心中忽然有種悲愴的絕望,又夾雜著太過驚異的麻木。 原來,這就是窮途末路的景況;原來,這就是自以為是的下場。 子默歎息了一聲,語氣蕭索地道:「陳勝絕非火翎國的奸細,但他想置你於死地的用意卻是不容錯辨的。我不知他究竟與柳岑楓或其手下談了什麼,但很明顯,他能平安被亦寒救出,能活到現在,絕對是與他們達成了什麼協議。我當時太過虛弱,來不及與你說明,所以才讓你一切聽風亦寒的。他雖不及你聰明,卻勝在冷靜謹慎,而且一切以你的安危為優先。誰知,你……竟還是到了這個地步。」 「伽藍!善良並不是壞事,但那些被你愚蠢的善良害死之人該找誰訴說去?你讓風亦寒回頭去救陳勝,可有想過他為了你的一時善良,要付出什麼代價?你讓從來隱在暗處的夜部出來保護你,可有想過你一時救人的快意,換來的是臨宇多年心血的徒然,暗營實力的暴露。你想做那救民於水火的良人,卻抱著如此天真、如此幼稚的念頭,不辨敵友,不分輕重;你想秉持你不輕視人命的信念,卻偏偏害得這幾十人因你的一念之差而平白喪生。」 我的面色一分白似一分,腦中一幕幕回放著夜部的人一個個倒在面前時的淒絕,耳邊回蕩著秦夜的話:公子讓師父離開身邊,就該想到這種情況的發生……這一生,能為公子和師父而死,秦夜死而無憾了…… 「林伽藍……」子默對我的後悔痛苦視而不見,只冷冷地道,「你究竟是太過愚蠢,還是骨子裡自私得徹底?你竟從未想過,你這般好心做成的壞事,讓人無從責備,無力謾駡,甚至比那蓄意而謀的惡意,更讓人痛恨嗎?」 我猛地捂住臉,滾燙的淚珠從指縫間一滴滴滲出,又滴落在這被黃沙掩蓋的地上,消失無蹤。對不起!對不起,亦寒!對不起,秦夜!對不起,夜部的每一個人!我渾身癱軟,若非亦寒扶著我,我早已跪倒在地上。 前方圍住我的火翎殺手全都露出鄙夷的神色,但面對亦寒卻仍是萬分警戒,半點不敢鬆懈。 子默浮在空中四處看去,似是自言自語般地歎息道:「四面,不!三面的路都被封死了。只是那個死路,封與不封又有什麼區別呢?」 亦寒仍是那淡淡冷冷的表情,護著我,迎著前方排山倒海而來的殺氣。我定了定神,擦去臉上淚珠,心中只覺,我做了如此大的錯事,此刻既使要死了,也不能如此窩囊辱了臨宇的名號。更何況,亦寒仍在戰鬥,我如何能逃避放棄? 子默四處而散的目光忽然一滯,臉上露出了深思凝重的神色,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竟是匹雙峰駱駝,上面掛著些行李,恐怕是普華街中某個行商的。 子默忽地回過頭來,看看亦寒,最後目光落到我身上,冷冷道:「你想生想死?或者,我該問你,你想風亦寒生或死?」 我呆呆地看著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子默,你在說什麼?我自然希望他生。」 子默嗤笑了一聲,連望都懶得望我一眼,仍道:「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我只覺渾身忽地一冷,竟打了個抖,想說是,可是卻有種詭異的恐懼在心底滋長。我的確是自私的,無論亦寒為我做到什麼地步,我仍是不肯為了他的生,而承諾付出任何代價。 子默臉上的笑容更冷,指著那駱駝道:「你怎麼考慮都無所謂。我只告訴你如今唯一的逃生之路。讓風亦寒搶了那駱駝,逃入塔拉幹沙漠。」 「什麼?!」我驚駭地看著他,「你說……沙漠?」 「沒錯。」子默棕色的眼眸一瞬不瞬看著我,那冷漠那怨責終於褪去了幾分,夾雜了絲絲的無奈,「穿越被稱為」魔鬼之洲「的塔拉幹沙漠,抵達湘西西部邊境,與金耀國軍隊會合。否則,別無他法。」 沙漠……茫茫無際的黃沙,驕陽烈日,無始無終的道路,乾渴恐懼的滋長……在現代的電視中我並非沒有看到過。即便是精良的裝備,大隊的人馬,最終又能有多少倖存者?我……我能忍受這些嗎?我能活著走出那片沙漠嗎?死了,我能回到現代,除了宇飛,無牽無掛。活著,我卻要受那烈日黃沙之苦,便是此刻,我都仿佛看到了自己在沙漠中孤獨恐懼的模樣。 我側過臉,看著亦寒俊挺冷漠的側臉,他的眼中連一絲怨責、一分慌亂也沒有,只堅定地護在我面前。那一縷銀絲,與當初不同,從幾個時辰前就未褪去過,仿佛預示著從此以後,他可能就要以二十歲的少年之齡,頂著三十歲的滄桑了。 那抹耀眼的銀白終於刺痛了我的心。我默默地點頭,按照子默的指示,拽過他的手,在他身體的掩護下,於他掌心寫下幾個字:搶駱駝,進沙漠。 他猛地回頭,一臉驚異地看著我,漆黑的眼眸波光閃爍,似在一遍遍詢問,是否當真如此決定。我胸口一酸,幾乎又要落淚,忙點了點頭。 此後的幾分鐘,當真只能用瞬息萬變來形容。面對梅娘他們的進攻,亦寒完全反其道而行,竟是背著我闖入最強大的戰陣——梅蘭秋菊、黑白無常之間。寒芒在我眼前忽閃,有好幾瞬,我的眼前一片迷茫的白霧,完全看不清東西。 兵刃交擊的聲音在耳邊忽輕忽重,亦寒背著我不時向驛站的方向突圍,漸漸地所有的兵力都集結到了來路的方向。我知道,亦寒等的就是西北方防守最薄弱的時候。 亦寒揮劍擋開梅娘和另外兩個女子的淩厲攻擊,沒有一絲喘息的空隙,黑白無常比肩的雙掌便劈了過來。本握著劍的亦寒眼中綠芒閃過,竟是忽地撤劍回鞘,拼著本就虛弱的內傷,實打實硬接了他們一掌。 我攏著亦寒的脖頸,在他清涼的背上感受到風沙拂過臉面的刺痛。我們兩個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朝著西北方向墜去,直直靠在駱駝身上,才一個趔趄站穩。 駱駝嘶叫了一聲,顯然是受了驚嚇。亦寒猛地吐出一口血,卻根本來不及擦揩調息,抬手揚劍斬斷拴住駱駝的長繩,將我一把抱到駱駝背上。 青霜劍高高揚起,劍身狠狠拍在駱駝臀部,那載著我的駱駝哀鳴了一聲,便開始向著客棧的後方,無盡的沙漠跑去。我身子懸空,只能笨拙地牢牢抱住駝峰,啊啊尖叫。 亦寒卻不顧我呼救,回轉身面對追上來的眾人,長劍忽地插入地面。我回過頭去,本想叫他回來,本想說亦寒你若不走,我絕不獨自逃生。可是,看著眼前的一幕,我卻驚呆了。 亦寒的長髮忽然在風中飛揚起來,青絲夾雜著刺目的銀白,渾身都散發出冰冷的氣息。他的手橫舉在胸前,兩手交疊幻化出千般手印萬般幻影。所有人都驚呆了,只為那一刻亦寒千軍難敵的氣勢,超乎常人的冰寒,仿佛要吞掉這山河,滅掉這天地。 夾帶著黃沙的風開始在亦寒的周身旋轉飛舞,就像以他為軸心的一場漩渦向四周蔓延開去。所過之處枯樹枝葉斷裂脫落,木質的房屋吱嘎搖晃紙窗破裂。火翎國本還待圍上去的幾個人身不由己地撞在了一起,齊聲發出淒厲的尖叫,本待襲敵的兵刃卻是通通刺入了戰友的體內。一時間血肉橫飛,慘叫連連。 駱駝越跑越遠,遠得我快要看不清亦寒的面容了。一種深切的恐懼湧上心頭,難道……難道亦寒準備犧牲他自己嗎?不!不會的,他一定會趕上來。然而這種念頭一旦產生,卻再也揮之不去。我惶惶然回頭,扯著沙啞的嗓子大叫:「亦寒——!亦寒——!」 風暴戛然而止,我看不清火翎國眾人的慘況,只將悲喜交加的目光牢牢鎖在那幾個起落飛躍而來的青色身影上。背後猛地一暖、一沉,亦寒幾乎把他全部的重量都靠在了我身上。我的恐懼卻一瞬間消失了,只知那背後的溫暖,肩上的重量,無論如何會保護我,不受傷害。 我穩著駱駝回頭望去,只見火翎國眾人中能站起來的不足十人,且都搖搖欲墜,沒有駱駝,至少短時間內是追不上來了。忽然,我的目光膠著在遠方越變越小的一點,那潔淨得仿佛不該在人間出現的雪白,那自客棧二樓飄然躍下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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