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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年丞相世外客 | 上頁 下頁
三六


  白無常忽然伸出手,本是修長的手指上尖銳的指甲猛地突出,沖我胸口疾刺過來。我「啊」地叫了一聲,絕望地閉上眼,胸口的劇痛傳來。

  「公子!」惶急、焦慮、擔憂,那是怎樣的心情交織而成的聲音?

  我猛地睜開眼,忘記了眼前要殺我的人猙獰的臉,忘記了胸口的痛,只望著身後風塵僕僕而來渾身是傷、,少年白髮的男子,眼淚潸然而下。

  白無常撤回手,尖嘯了一聲,回身與亦寒纏鬥在一起。那是我看不清的幾個起落,胸口的痛也讓我沒辦法去細看。只知一聲淒厲的慘叫響起後,白無常倒飛出去,撞在牆角,半天爬不起來。而亦寒卻是面色慘白地一個踉蹌,額前的那一縷銀色沾血飛舞,隨即他顧不得調息,躍到我身邊,一臉焦急,「公子!公子!你怎麼樣?」

  我捂著胸口,待那陣疼痛過去,卻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受致命的傷,顯然是那件奇怪的馬甲替我擋去了攻擊。亦寒細細查看了我全身,待發現我果然沒受什麼傷,才松了口氣,竟是情不自禁地伸手將我摟在懷裡。

  我呆呆地由他抱著,臉貼在他胸口,聞著他身上的血腥味夾雜著特有的清冽之氣,心口再一次不可抑制地跳動起來。我已經分不清,那究竟是臨宇的感覺,還是自己的感覺了。

  亦寒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推開我,蒼白的臉上,一片凝重又像掩飾著什麼,扶起我道:「公子,屬下已讓陳勝回驛站找人求援,我們趕快去與他們會合吧。」

  我心裡一痛,滿心的愧疚竟是無處訴說,滿腹的擔憂竟是無從詢問,只能點頭,由著他小心地攙扶起,離開這個腥臭的垃圾堆。

  直到如今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天羅地網。柳岑楓是鐵定了心,不會讓我生離普華街。亦寒帶著我從這個巷口竄到那個巷口,從東邊屋頂躍到西邊屋頂,可是每條路頂多走不過三四裡,亦寒就必然皺著眉寒著臉回頭。我知道,那代表著,此路不通。有時甚至躲避不及,會碰上迎面而來的殺手,前無去路後有追兵,若非亦寒強到變態的武功,我們早已死了千百次了。然而,饒是如此,我也清楚地知道,亦寒身受重傷,恐怕已離油盡燈枯不遠了。

  亦寒不時查看著沿路巷口牆角的標記,竭盡所能往路標所指的方向趕去。我知道那是夜部的人留下的記號,目的地必然是安全無虞的,只要等在那裡,陳勝便會馬上帶人來救援。

  我被攜在身側,看著他面色發青,雙唇泛紫,那一縷刺眼的銀絲不時拂過他俊挺卻極憔悴的面龐,不知預示著一種怎樣的痛苦和犧牲。我什麼都做不了,除了不時將那一縷銀絲拂過來,除了不時擦掉他額頭冒出的冷汗。明知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臨宇,我還是忍不住想大聲問他:何苦……何苦拿命來拼呢?!

  「公子……」亦寒虛弱的聲音近在咫尺,「我們到了。」

  我一愣回過神來,看清了周圍的景物差點驚呼出聲,連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低聲道:「亦寒,我們……我們為什麼又回到龍門客棧了?」

  「龍門?」亦寒疑惑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客棧其實根本沒有任何牌號掛在上面。他搖了搖頭,似是要讓自己保持清醒,才道,「最危險之處,也是最安全之處,陳勝大概是這個意思。」說完,一手攜了我,如鬼魅般自一個雨布的縫隙穿了進去。

  一陣潮濕之氣撲面而來,我詫異地望著四周,這裡竟是一個酒窖,裡面還儲備著一些糧食。我餓了一天,剛剛又把腹中所食都吐了出去,一見食物頓時開心地撲了過去。

  亦寒也未說什麼,只是跟在我身後,淡淡道:「公子若覺食物有異,切不可咽了下去。」

  我正拿著手中的乾糧準備一口吞,聞言不由愕然道:「為什麼?」

  亦寒歎了口氣,將外衣脫下來鋪在地上,隨即扶我過去坐下,自己則席地盤腿坐在我身側,低聲道:「公子的六識從小就有異于常人,長大後雖已不再如當初那般靈敏,但只要凝神,聽力和眼力仍非常人能及。尤其味覺、嗅覺,因為夫人後天的培養,公子對於毒素,已是入口可辨,嗅之即避。」

  「啊——」我低叫了一聲,這臨宇果然不是普通的厲害,想起一事不由得驚奇道,「亦寒,我既然絕無可能中毒,為何那日醒來……」

  亦寒抬頭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眸子靜默如水,完全看不出所思所想,只沉聲道:「屬下當日趕到時,公子已身中劇毒。究竟如何中的毒,屬下並不清楚。」

  我低低地歎了口氣,將手中的乾糧遞了一半給他。我取了些水,他則直接開了壇酒,兩人靜寂無聲地在這昏黑的酒窖中養精蓄銳。

  「亦寒,你的傷……嚴重嗎?」我低聲問。

  亦寒低沉冷漠的聲音,卻奇異地能安撫人心,「公子不必擔心,調養一日就沒事了。」

  我咬了咬唇,心底的愧疚難過像蟲蟻噬咬在心間那麼痛癢難忍,我哽聲道:「亦寒,對不起,如果不是我無理取鬧,夜部的人不會死,你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我……」

  「公子。」亦寒輕輕打斷我,平靜地道,「屬下知道公子在執著些什麼,當年,公子也曾那樣斥責過屬下的冷漠,也曾如今天這般向屬下道歉。公子這次醒來可能忘了許多事,但屬下不會忘記。公子,你不過是在重走當初的路而已。」

  我呆呆地看著他,他是那麼的冷靜平和甚至淡漠,可是我心裡的震驚卻根本沒辦法用言語來表達。他說,我在重走臨宇當初走過的路,他竟說我在重走臨宇走過的路。那一刻,心像著了魔一樣根本由不得自己控制,我仿佛游離在天外,看著自己緩緩伸出手,晶瑩素白的手指,指尖微微透明,含著涼意,撫上他更加冰冷的面頰。

  我歪著頭,表情溫柔,眼中卻仿佛有著如海的深情,直直望著他,聲音是那般的清潤動聽,仿佛被海風吹動的紫貝風鈴,「亦寒,那樣艱苦的路,你可願重新陪我走一遍?」

  亦寒眼中墨綠色的光芒一遍遍閃爍,忽然猛地將我抱在懷裡,緊緊摟住。攬在我腰間的手緊而顫抖,托住我髮絲的手輕柔而堅決。他明明什麼話也沒說,我卻能感覺到那樣深的感情,那麼刻骨的愛,他對臨宇的愛,從他的每個細胞滲透出來,流入我體內。

  忽然就有種悲涼到絕望的情緒湧上了心頭,我猛地推開他,將自己的臉埋入雙膝間,一遍遍在心裡喊:臨宇,是你嗎?是你嗎?如果你的靈魂還殘留在這個身體裡,如果你那麼愛眼前這個男人,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要將什麼都不懂的我拖入漩渦中?

  我看不到亦寒的表情,只是聽到他淡漠而平靜的聲音,一如往常那般在我耳邊響起:「公子放心,無論如何,屬下都會陪公子走下去的。」

  我抬起頭來看著他堅毅而冷酷的側臉,心不可抑制地柔軟酸痛,卻又委實分不清這到底是誰的感覺。正待說句感謝的話,眼前忽地金光一閃,子默長髮白衫,頭戴書生帽的樣子在空氣中緩緩成形,正帶了幾分倦意和慵懶,笑看著我。

  第24章 任何代價

  子默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圍,顯是沒弄清楚情況,不由問道:「伽藍,這是哪兒?」

  「子默,子默,子默……」我在心裡不斷默念著他的名字,剛剛幾個時辰中恐怖的畫面在腦中一一閃過,如果他是個實體,我定會沖過去抱住他痛哭,一如在現世跟朋友訴苦一般。

  子默認真讀取著我腦中的所思所想,起先還有些好笑而無奈的笑容掛在臉上,慢慢地卻是臉色越來越凝重,到最後,明明是那般透明的面龐卻青筋暴起的泛紫,明明是棕色的瞳仁卻仿似凝成了冰箭,直射向我。

  我駭得往後縮了縮,卻見他面色一變,仿佛想到了極為恐懼的事,沖著我大喊道:「快離開這裡!」我一愣,還沒來得及詢問,他已是撲頭蓋臉地罵了過來,「我從未見過有人能蠢到你這種地步。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不可輕易相信旁人,你竟非要受過莫大的挫折,才能明白我的話嗎?你以為身邊多的是修羅的人保護你就有恃無恐,可有想過,柳岑楓若非有十足把握切斷你的援兵,如何敢在金耀境內放肆?那陳勝幾番刻意接近你,又將你引入危險之地,如此明顯的用意,你竟半點不察?他定是早在被抓的時候就和柳岑楓聯成一氣了!」

  「你……你在說什麼啊?」我呆呆地,駭然欲絕地望著他,不!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夜部那麼多人犧牲性命救回的竟是……竟是……「子默,你說陳勝是火翎的奸細?」

  子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道:「我現在沒空跟你討論這些。取些這裡的食物,你們趕快離開!是生是死,就只能看天意了!」

  我一時心神大亂,腦子裡惶惶然空白一片,仿佛機械般地爬起身順帶拽上亦寒,喊著:「逃!亦寒,我們快逃離這裡!」

  亦寒詫異地看著我,我已是混亂一片,只是按著子默的指示,帶上皮水壺,胡亂塞些乾糧。亦寒雖面帶疑惑,卻還是靜靜地與我一起收拾。全部整頓好後,我們移開裂縫前的酒瓶,從那縫隙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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