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隋唐逝 | 上頁 下頁
一九〇


  可是,為什麼眼睛還要發酸?

  明明已經知道你會堅毅的活下去啊,明明可以放心了啊……

  從懷中摸出一個錢袋。那人說這是自己死裡逃生時一直緊緊攥在手中的,上面歪歪斜斜繡著的「安」字依然可見。

  護天已毀,回天成灰。也許,我註定不是陪你到老的那個人吧。

  微微一笑。

  那就,讓我再多看你兩眼。

  啪嗒,石桌上,匣中用絨布托著的護腕忽然動了一動。

  84.   五月五日是端午節,同時也是天中節、浴蘭令節。

  《大戴禮》載,五月五日蓄蘭為沐浴,以蘭為湯,以除毒氣,驅病瘧。

  《楚辭》亦雲,浴蘭湯兮沐芳華。

  就在長安滿城蘭若飄香後不久,一直在外的李靖夫婦、李世勣回京述職了。

  皇帝在太極殿開了大朝,隨後又在兩儀殿單獨召見了世勣,之後便仿佛忘了二李的存在似的,沒有任何旨意下達。

  李靖是沉穩之人,既未見宣召,也不急不躁,整日陪夫人練練劍逗逗鳥,應付些上門的客人,十來日一晃而過。

  這日,天氣漸熱,聽聞東市有一家店鋪蜜煎梅湯做得十分之好,號稱「透心沁齒湃骨清涼坐著吃了不想站站著吃了不想走之祖傳秘方」熬制而成,兩夫婦慕名前往,中途碰到世勣停在一家大宅的偏門前。

  紅拂好奇心不減當年,扯了扯丈夫的袖子示意過去看看。

  只見花徑旁一綠衣跟一紅衣姑娘正在玩鬥百草。

  紅衣姑娘背對著門,伸手拿著挖出來的那種長了很多細長葉子的草,讓綠衣姑娘隨手掐去一截,然後由其猜長短。綠衣姑娘屢猜不中,十分氣惱,叫道:「紅線,為什麼儂猜那麼准,我偏不中?」

  紅衣姑娘答:「但凡這種草,只要熟悉它的形狀、葉子大小,就約略知道基本長單還是長雙呀。你仔細觀察便易猜了。」

  綠衣姑娘撇撇嘴:「不玩了,我上街看蘭花去。」

  「府中不是有很多麼。」

  「也順便看看人嘛。」

  「嘩,什麼時候我們大家都不是人了?」

  綠衣姑娘又氣又笑,抓抓頭,轉身沖了出去。

  「阿碧!」紅衣姑娘跺跺腳,跟著追出門來。

  紅拂失笑,剛欲上前跟世勣打招呼,卻見青年難得發呆地看著紅衣少女消失的方向,突地拔足狂奔。

  紅拂趕緊閃到一旁,看看前面,又看看被世勣棄置一旁的坐騎,喃喃道:「要追人的話,騎上馬不是更快些麼?」

  回頭看夫婿,發現他正望著不遠的正門,一副沉思、又帶了點惘然的模樣。

  英雄惜英雄,古今皆然。

  只是,一人已去,徒留空歎。

  街尾馬蹄聲輕傳,她舉目而望,一喜:「安弟!」

  「紅拂姐!」安逝綻出笑顏,跳下:「李將軍,你們怎麼在這兒?」

  「路過,路過。」她答:「你呢?」

  安逝從馬背上解下一個紅紗彩金的盒子:「阿碧說要看看,我帶過來給她。」

  「呀,這不是御賜之物麼?」紅拂掀開盒蓋,裡面有人工捏做的毒蟲如蜈蚣蛇蠍,毒蟲被葵、艾葉所圍,正中是菖蒲紮成的天師馭虎像:「皇上浴蘭令節賜給王公群臣的,你也得了?」

  「大哥著人送出來的。」

  紅拂輕笑:「秦王真是有心。他身子可大好了?」

  「上月已好的差不多了。倒是王妃,為了照顧他染了寒氣,近日才見好些。」

  李靖道:「大理寺一直沒有結果,唐儉卻也不急,剛才還看王績拉他喝酒去。」

  安逝只是笑笑。

  紅拂道:「照我說,鴆酒案拖久些也好,天策上將依舊是天策上將,太子仍然位居東宮,大家都消停。」

  李靖搖頭:「這是聖上強壓下來的結果,恐怕——」

  紅拂瞧了瞧夫婿的臉色,心有靈犀的撿了別個話題:「剛剛有一個叫阿碧的姑娘出去,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個。」

  「哦也許吧,」安逝當作什麼都沒聽見:「沒關係,還得找阿朱問點事呢。」

  「恭喜阿朱姑娘,接掌紫上令。」

  「褚大人見笑。」

  「他走了?」

  「留下紫上令後再無蹤跡,聽說總管和杜司馬先前均勸過他離開長安。」

  「……那麼,阿朱姑娘對我們的提議……」

  「請容婢子再思索幾日。」

  「這是自然。主子一早吩咐,不可勉強。」

  「請轉告殿下,阿朱若答應,必是為了總管。」

  「我明白。……有人來了,告辭。」

  玄影閃逝間,門同時被敲響。

  「請進。」

  「阿朱,我怎麼找也找不到一個人的下葬之處。幫個忙吧。」

  不知何時已經入夏。

  六月初的天氣,印象中碧綠遮天的湖中不見一枝荷苞,不見一蓬蓮子。只遠處還竭力生長著一些荷梗,一兩隻水鳥棲息在上頭。

  仿佛曲終人散後的舞臺,滿湖精疲力竭的模樣。

  安逝滿腹的心事像忽而泄了氣的皮球,片刻後終於打起精神,問的卻是:「太子殿下的花匠呢?」

  「啊,不能請你用碧筒杯喝酒了。」建成立在前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背朝著她:「要不要喝點別的嘗嘗?」

  「不了,謝殿下美意。」

  漲綠煙深,春色遲暮。

  「……殿下。」

  「嗯?」

  「秦青他……的墳……在哪兒?」

  「呵,呵呵。」肩膀聳動了兩下,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般不可抑制地笑起來:「你問他?」

  「是的。」

  他忽而返過身來,猛然扣住她雙臂:「你問他?你居然敢問他?你居然敢跑到我面前來問他?」

  安逝先被他低狠戾色的語氣嚇了一跳,胳膊生疼,她哼一下不甘示弱:「你是他什麼人?我又為什麼不敢問他?」

  「若非因你,他又怎會死?」

  她眼中倏而黯了一下,然而旋即滿臉嘲諷地道:「他真是因我而死的麼?太、子、殿、下!」

  建成突然松了手,剛才那種隱忍的暴烈一下子全部蒸發了,仿佛就要噴發的火山莫名恢復了平靜。

  他別過臉:「我沒料到……他居然是那樣一個……那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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