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隋唐逝 | 上頁 下頁 |
一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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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頭。反覆想著這位封相怎可能那時便見過自己?他可是連他袍角都沒有瞄到過一眼。 「那日我前腳遣了人送串珠子給他,心血來潮,後腳跟著往你們住院走,聽見一個小孩子對著盆中的薔薇花小聲地唱歌。雖然盆破得不成樣子,薔薇卻開得格外漂亮。」 「啊,難道是——」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遊。」 秦青微微一笑,不由接道:「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這是詩經《柏舟》中的首段和尾段,當時我就想,一個小小戲班裡的孩童,竟也會唱這些。」 「大人把我想高了。少時秦青只不過聽人念過這幾句,覺得很好,就記下了。」 「關於此詩,歷來有兩種看法。一種認為是女子所做,自傷遭遇不偶,又苦於無處可訴;另派則力主作者為男子,乃君子不遇于君而作。其實,解為女子,未免縮減了詩的襟疇。」 「青漸大,每讀此詩,總會想起一個人——」 「誰?」 「楚國大夫,屈原。」 「哦?」 「困於讒害,有志難伸。秦青不懂官場,戲臺子上看演的卻不少,那些忠良的大臣們,憂國憂民,剛烈潔淨,卻總是沒有好下場。……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官場譎詭,伴君如虎。忠良美名,君不在乎,要之何用?」封德彝哂笑:「若然在野,民風稱頌,然已不能為民解憂,亦不過虛名耳。」 他心中微思。 馬車突然停住。 「怎麼了?」封德彝喝問。 「老爺放心,不過幾名宵小攔住去路。」車夫朗聲回答。 秦青不由自主握緊了盒子,封德彝見狀軟聲道:「定無大礙。」 他點點頭,聽著車外打鬥聲漸漸平息,正疑惑怎麼無人稟報一聲,封德彝忽然臉色一變,掀簾而出。 他也跟著探出頭,頓時臉色驟白。 周圍躺倒十幾二十名封府護衛,車夫橫側在轅木邊,脖子被砍斷一半,血腥殘怖。 三名青衣人攔在前,四名青衣人擋在後,手上俱是一把長刀。 「爾等何人?」 倒也沒顯出害怕,封德彝氣勢不減。 沒有人應聲。 「秦青,你怕死嗎?」他反過頭來問。 秦青搖頭:「但是,天香一定要送到安手裡。」 封德彝注視著他,突地一笑:「你看。」 屋簷上出現八個蒙面人影,迅速與青衣人展開了廝殺。 如果說秦青剛才看到的只是屍橫遍地的結局,那麼現在所見,則是貨真價實的命搏。 雙方都沒有發出什麼聲響,就像食肉的兇猛動物,沉默的,激烈的,而致命。 刀跟劍,碰撞出噬血的歡鳴。 然而,似乎是青衣人占了上風。他們才倒了一個,蒙面人卻已有一半斃命。 身量最高壯的那個蒙面人武技也最高,他被三人圍攻,一人趁他揮劍攔住前人刀鋒的時候在他背後狠狠劃了一刀,他低吼一聲,長劍甩手,那劍便長眼睛般飛出去,攜著風聲將後面那人的腦袋給削掉了! 秦青「啊」一聲,這場景似曾相識…… 無數個不眠的夜裡,那一場血腥鋪天蓋地襲來,他永遠記得當時同學被砍掉的頭顱上不瞑的眼睛,和臨死前凝住的驚懼表情…… 扭頭看封德彝一眼,腳下下意識地退開一步。 封德彝察覺,見他神色,若有所悟,輕歎:「想起什麼了?」 「你……當年太常寺一案……那麼多學生……他們……」 「正是因為你。」 81.泛彼柏舟 「正是因為你。」 他頭一暈,險些站不住腳。 「可惜——看來我的這些侍衛,也要見你的同學去了——」 屬下一個一個倒下,封德彝視若不見,低語:「你心中必然厭恨我至極,只是沒想到,卻會與我死在一起罷。」 秦青不答,他也不甚在意,朝圍上來的青衣人道:「封某縱橫官場數十年,最後竟不在官僚傾軋中而死,倒死在幾個不肯透露姓名的鼠輩手中,自己都覺得諷刺。若是尋仇,儘管沖著老夫過來;若然不是,便開出條件。否則,我倆就與天香玉石俱焚!」 長刀雪亮,秦青攥著盒子的手發汗。 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且慢!」 一聲長喝,圈子外無端又冒出一個著玄色長衫的青年,臉上罩了個昆侖奴的面具。 剩下的五名青衣人不約而同回頭,隔得近,秦青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們身上驟然爆發的強烈的殺氣。 奇怪了,為什麼對著自己時,反而感受不到? 難道是因為己方太弱了,所以無所謂?真正的殺手,是不會因為對手強弱而改變態度的吧。 以一敵五。封德彝的手下已經夠強,仍以多敗少慘死在這些人手中,而此刻這個玄衣人,沒有任何兵器,姿態甚至可以稱得上瀟灑,一招一式,幹淨利落,虛的漂亮,實的中狠,不多會兒便將人一一撂倒。 秦青掃了他們一眼。身上並沒有外在傷痕,卻全閉著眼動都不動,是傷到內臟了罷。他偷偷朝玄衣人看去,正巧後者轉過身來,面具後的眼睛似乎對他眨了一眨:「在下純屬見義勇為,兩位盡可放心前行。」 「十分感激閣下的好意,」封德彝朝他身後一指:「可是,請看——」 「看到了。你們後面也有。」 巷頭十人,巷尾十人,竟是剛才的四倍! 他近前一步,壓低了嗓音:「敵人有備而來。待會兒兩位如果瞅准機會,請趕緊逃走。」 「那你呢?」秦青問。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不必管我。」 秦青欲再言,被封德彝扯了手臂,拉到一旁:「敵友難分,走為上策。」 他一愣,點頭。 兩人小心的想要退出襲擊者的範圍,可終究還是上來二人把路堵住。 他心中疑慮漸大,有些隱約明白的地方,有些又實在想不通。 於是只好再度往場中眺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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