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隋唐逝 | 上頁 下頁
一六六


  李淵沉吟,顯得有些猶豫。建成輕輕一笑:「昔日漢惠帝時,上將軍樊噲說能以十萬兵橫行匈奴,不過口出狂言,遺笑後世。秦王一番話,怎麼與樊噲如此相似?」

  「漢朝當時瘡痍未廖,豈與今似?」世民斷然反駁:「樊噲不過一莽夫,世民則決非虛言。不出十年,漠北之地,必歸大唐!」

  建成又笑,「秦王功冠朝廷,譽滿天下。此行再戰,重兵在手,更是聲威赫赫啊!」

  李淵神色一變。

  世民向他行個大禮,誠懇道:「陛下,兒臣堅信,天子是聖明且有道的。數萬將士的血肉,必不會換來遷都亡國的下策!」

  半晌,李淵垂了眼瞼:「遷都一事,等勘察了附近地形後再議不遲。現邊關緊急,秦王、齊王即日率軍北上,抵抗突厥!」

  「落轎——」一頂六人抬的絳色軟轎在承乾殿口停了下來。一直側侍在旁的宮女上前,幫轎裡的秦王妃打簾。

  無垢今日穿了一件黃羅銀泥裙,五暈羅銀泥衫子,肩膊上披一條蘇方青白色帔帛,兩端垂在臂前,一頭垂得較長,另一頭短些。銀泥是如今京城裡流行的一種在絹帛上用銀粉繪畫的紋飾,她收著兩套,卻嫌華麗,一直沒穿。此番裝扮起來,配著頭上閒雅的半翻髻,整個人看起來明麗又不失莊重。

  前頭的公公見她出來,又喝:「壓轎——」

  她攏了攏帔子,便要向自己寢殿走去。

  「王妃娘娘。」迎面急步過來一個鵝黃長裙的宮女,朝她一福。

  無垢定睛一看,笑道:「玉真快快起來。」

  「謝王妃。」陰玉真側到一旁:「殿下剛剛到您寢殿去,沒見著人,方知您到東海池子去了,正叫奴婢前來迎著呢。」

  無垢聞言加快腳步,聲音低下去:「他現在還在我那兒?」

  「是的。」玉真微笑,片刻後又道:「王妃今兒個真好看。」

  「貧嘴。」嘴上這麼說,心裡卻甜起來,腳下飛快,恨不得立刻便見到那人。

  可是,一旦離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殿門越來越近時,她又突地慢了。心還在胸前嘭嘭,腦中卻想是不是一旦見了他就又要走了?

  然而終究還是到了殿門。望進去,挺拔的背影正對著她。

  低頭整了整衣衫,抹一下鬢邊,她蓮步輕移,剛要行禮:「臣妾——」

  「罷了罷了,」世民轉過頭來:「不必多禮。我來看看就走。」

  「是。」她垂了頭,「殿下請坐,臣妾叫人奉茶——」

  世民擺擺手,指著繡繃上進門之前正看的一幅鴛鴦:「你自己繡的?」

  「嗯。有時沒什麼事就練練手,繡了挺久了。」

  「真的是沒事才繡的?」

  她避開他犀利的目光:「是。」

  世民似歎口氣,隔好久才道:「今天到後宮去了?」

  無垢點點頭:「德妃娘娘邀了太子妃、齊王妃、臣妾及另一些娘娘公主們一起去東海池中划船。」

  「東海池在長生殿,屬內城範疇,平常沒有父皇的赦旨可是萬不能闖入的。你也是第一次去吧?」

  「是啊。長生殿是皇上寢殿,只敢遠遠看著,在這一頭劃劃。」

  「尹德妃……沒說什麼難聽的話吧?」

  「殿下多慮了,她是德妃娘娘,有她的面子。更何況,處理調解好這些關係,是臣妾的本分,對嗎?」

  他看著她誠切瑩黒的雙眸:「……辛苦你了。」

  無垢飛速地垂首。大殿忽然陷入了寂靜。

  「過幾日我就要出征了。」世民道:「怕到時候忙,先過來跟你說一聲。」

  「又是突厥?」

  「唔。」

  「說起來,」無垢深長地看他一眼:「突厥這次,倒是來得正好呢。」

  世民嘴角浮起一抹冷峻的微笑,不再言語。

  「你們仔細候著,晚上起風,我去幫殿下取件涼披來。」

  「是,陰姑娘。」

  玉真滿意的點頭,往議政殿走去。

  穿廊過廳,遠遠瞧見殿門外立了兩人。她笑一笑,迎上前:「杜大人,褚大人,找殿下有事嗎?」杜如晦和褚遂良本來正在說話,一聽聲音回過頭來,如晦笑道:「正是。敢問陰姑娘一聲?」

  玉真答:「殿下正在王妃處說話呢。」

  「如晦啊如晦,我早說明天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這木頭是不懂的。」褚遂良懶洋洋插進來一句。

  玉真不由朝他看來,他向她睞睞眼。這個褚遂良就是這樣,分明是眉淡鼻挺極俊逸的,玩笑起來卻總愛插科打諢一番。是個文人,偏透著一種不羈的氣質。

  如晦應道:「我不懂,你懂得的怎麼也跟著進來了?」

  「給你作伴嘛。」

  如晦搖頭,對玉真道:「既然殿下事忙,那我等先行告退。」

  玉真阻道:「兩位大人若有要事,不妨待奴婢再去看看。殿下該是要回議政殿的。」

  「如此甚好。」

  「不必了。」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如晦望天:「不知『春宵一刻值千金』是哪個說的?」

  褚遂良道:「此一時,彼一時也。」

  玉真噗哧笑,如晦再次搖頭,「那你等吧,我的事明天說也不遲。告辭。」

  「此去王妃寢殿順路,奴婢送大人一程。」她頓一頓:「正好也幫褚大人看看。」

  褚遂良笑吟吟地:「謝了。」

  「如此有勞姑娘。」如晦拱一拱手,玉真還以一福:「杜大人客氣。」

  趕緊去殿中拿了涼披,她又匆匆出來,朝如晦笑笑:「走吧。」

  看兩人漸漸遠去,褚遂良收了笑容,俯瞰階前苔痕蒼綠:「『送大人一程,正好也幫褚大人看看』,為何不是……反過來呢?」

  梧桐生矣,於彼朝陽。

  住在封宅附近的人都說,封家大院裡那棵茂盛的梧桐,正是蔭庇封家興旺發達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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