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隋唐逝 | 上頁 下頁
一四八


  「你知道?」她叫起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現在是我國祭師,除了大可汗,誰也無權召喚她。」

  安逝抓住他上臂:「二哥你也是可汗嘛,這麼不給面子?」

  什缽苾吐一口氣,輕答:「你先在這裡住下吧,我給你想辦法。」

  「二哥!」兩眼星星亂冒,「真是夠兄弟!」

  什缽苾忍俊不禁。

  「咳咳。」門口有人故意咳嗽兩聲。

  「小靴子?快進來。」安逝招招手,洗漱過的男孩子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什缽苾碰碰她:「這小孩長得不像唐人。」

  安逝道:「一塊土地上要分這麼清麼?」

  什缽苾聳肩。小靴子突然朝他一拜:「薛延陀部夷男,見過突利可汗!」

  安逝「呀」一聲:「薛延陀部?」

  薛延陀為北方鐵勒諸部之一,由薛、延陀兩部合併而成。最初在漠北土拉河流域從事遊牧,習俗與突厥相近。

  什缽苾也現微愕之色:「你們一向役屬西突,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小靴子道:「鐵勒眾部不堪西突厥殘暴,爺爺以遊歷為名派人送我出來,想借助可汗力量……豈知被歌楞老賊察知,密告射匱,結果跟我出來的護衛全遭殺戮,我扮成唐人的樣子才僥倖逃過一劫……」

  安逝不太清楚這一族的歷史,聽得半懂不懂。

  只聽什缽苾道:「你爺爺是誰?」

  「薛延陀部首領乙失缽。」

  「原來這樣。」什缽苾笑笑,「歌楞當初與乙失缽共同反抗西突,如今又自己搞起分裂來了?真是有趣。」

  「可汗,」小靴子仰頭,「希望可汗能助我族一臂之力!」

  安逝看著他,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原也不容易。

  什缽苾緩緩撥動著小指上一枚黃金細戒:「西突厥射匱可汗目前勢盛,我東突與他,一向河井水不犯。」

  「可汗!西突徵稅無度,諸部多怨之。而我族一向統領附近九姓鐵勒,若能依附東突,鐵勒諸部將永遠銘記您的恩德!」

  「夷男,你現在說的話,能代表整個薛延陀部,甚或是鐵勒諸部麼?」

  「能!」男孩目光漸漸激動。什缽苾卻一哂:「即便是能,我也不會幫你。」

  小靴子的表情如同吞了一隻蒼蠅:「為什麼?」

  「因為你跟我一樣,或者說,凡是在這片大草原上討活的人,都一樣。」

  安逝道:「二哥,若說東西突厥勢均力敵還好理解,這你一樣、我一樣的,什麼意思?」

  什缽苾拉起男孩:「不要怪我無情,你族若非困迫,何能至此?然,想想你們當初是怎樣崛起的吧,足夠強悍,就能活下去。」

  安逝道:「錦上添花就算了,雪中送送炭也不行?」

  「他們還沒到那程度。」

  「我明白了。」小靴子身子挺直,退後一步,「多謝可汗點撥。」

  「不必。」什缽苾淡道。

  「小靴子——」安逝覺得他太過平靜。

  「我叫夷男。」小靴子完全看不出失意來,朝她一笑,「我想,我該回薛延陀部了。」

  她點點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去馬場中挑一匹馬吧。」

  小靴子謝一聲,不再看兩人。

  數年之後,薛延陀終率各部獨立,又助唐平滅東突厥,夷男被封真珠毗伽可汗……這是後話。

  安逝直瞧著那筆直的背影,道:「在我們那兒,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不過剛過完童年。」

  「你不必為他擔心——」說到這兒,什缽苾朝她咧嘴,「什麼叫」我們那兒「?我當初碰到你也不過十二三歲,還不跟個小大人似的。」

  「呵呵。」她只好傻笑。

  突然驚醒。

  迷蒙中他張開眼睛,帳簾浸染著深青,透過去,可見房頂朱漆的雕梁。

  月影飄曳,所有的影像半是陰暗,半是真實,模糊地融入黑暗。

  這是——哪兒?

  秦青猛地坐起來,用力揉著眼睛。

  這分明不是自己的房間!

  「你醒了?」門自動打開,夜色加深了來者的輪廓,他一步一步走到跟前,秦青失聲:「封……大人?」

  「記性不錯。」

  他忙翻身起來跪著:「小的不敢。小的……怎麼會在這兒?」

  封德彝「噓」了一聲,伏身過來:「夜深了,睡吧。」

  他望著他,雙眼迷茫:「封……大人?」

  紅衣滑落,頸畔烘上溫暖的氣息。他又重複了一遍:「封……大人?」

  封德彝停了動作,看向清秀而精緻的少年:「事到如今,你還不懂?」

  「不!」指尖顫抖,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力氣,他一把推開身上之人,跌跌撞撞下床,「不!」

  門早就緊緊關上,任他怎麼敲打也無濟於事。他返過頭,帶著絕望:「我是人,不是樣器物!」

  「哦?」封德彝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像在看一個胡鬧的孩子,「他對你這麼說的?只可惜,人有時候,反而比不上一兩件器物啊。」

  晶瑩的面孔已被冷汗濡濕,漸漸的,他眼中的劇痛轉化成了然,最後,低下頭去,緩慢的,一縷鮮血自唇角流了下來。

  封德彝終於變了神色,沖過來強力掰開他的嘴。少年微笑著,噴出滿口鮮血。

  「你!」封德彝從未如此又急又氣,忙將他抱至床上,連聲呼喚來人。

  他無力地闔上眼,一種厭倦如煙的情緒,一點點升騰上來,掏空他的生命。心中,沒了人煙。

  於都斤山,突厥大汗牙帳所在地。

  天氣越來越冷。

  幽州強攻未果,頡利揮軍北撤,一路擄了不少過冬物資,然後下令暫時休整。

  成群結隊的氈車、氈帳頓時遍佈山南山北,男人們喂馬造車冶鐵鑄銅,女人們放羊編線織布制裘,真正的上馬為兵,下馬為民。

  這幾天頡利組織了一幫高層天天圍獵,什缽苾當然也在被召之內。安逝百無聊賴,想想天氣怪冷的,圍場必然聚集了許多人,去湊湊熱鬧也不錯,於是騎著匹突厥馬出發了。

  沒等靠近,果然發現一大幫人,槊纛端引,戎馬甚盛。

  安逝張目看看,中央一人著綠綾袍,露發,額上裹了一根一丈來長的帛練,搭在腦後。周圍密密麻麻恐怕不下兩百人,皆穿著裘袍,手持弓箭。

  綠衣人該是頡利。她被風吹得抖了大半天,就僅見他放一箭射一鹿,剩餘時間全在跟別人說話。真是的,這年頭還興領導講話這套,不好玩。她嘟嘟嘴,掉轉馬頭。

  「哎,看公子樣貌,莫非是中原人?」

  兩名女子立在馬後。

  她們穿著胡服騎射衣裝,卻梳著漢人髮髻,側坐鞍上。一人看來三十多歲,柳葉長眉,隱有一股迫人儀態;另一個年紀頗輕,容貌清瘦。

  「兩位是?」她拉韁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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