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隋唐逝 | 上頁 下頁
二一


  「我不需要知道他應什麼。我只知人心如此不詭,不可不防。」

  「他當日確實心甘情願讓位於你。」

  「誰能保證他能一直保持當初那份心?日久生變,更何況人心。」

  軍士來報:「房左長史、鄭左司馬求見!」

  「讓他們進來。」李密擺擺手,「你先回去吧。」

  安逝冷笑,「房玄藻跟鄭廷?來得倒巧,要來唆使你了。」

  李密心中已有一些不快,自他號封魏公以來,眾人見他無不是恭恭敬敬,唯有這丫頭,什麼事兒仍是挑明瞭說,絲毫不給他面子。

  「密叔叔,我就借你屏風躲一躲,看場好戲咯。」說罷,也不管他如何,搶先一步入了後頭。

  李密來不及說什麼,房、鄭二人已走了進來:「見過魏公。」

  「起來吧。」他回復常色,「有什麼事?」

  房玄藻是李密的老朋友,兩人一道參加過楊玄感叛亂,因此說起話來也親近許多:「魏公,翟讓之事,您可有了打算?」

  李密咳了咳:「翟司徒是有些粗鄙,但心眼很實在!對我也是……咳!」

  鄭廷道:「翟讓貪愎不仁,有無主之心,不該放縱!」

  李密猶豫不語。

  房玄藻心下奇怪,明明之前魏公還下了決心,怎麼今日又變得如此不決?當下道:「翟讓曾對我說:『你以前攻下汝南時,得了多少寶物啊,全都給了魏公,一點都不給我!噢,你知不知道,魏公本來是我立的!』」見李密嘴巴繃緊,又添道,「他還說將來怎麼樣還不知道呢!魏公,這話多麼不敬!」

  李密眼中起了火苗,但他仍抑制柱自己沸騰的情緒:「天下未定就起內訌,對事業不利呀!」

  房玄藻不以為然:「自古道,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只要解決了一人,便可以結束兩府之間的衝突。魏公,難道還要讓義軍政事繼續這樣混亂下去嗎?」

  「毒蛇蟄手,壯士解腕,斷了小的,就可以保全大的。」鄭廷警告說,「如果他先動手,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李密很久都沒有說話。房、鄭兩人巴巴的看著他,盼他早作決定。

  像是疲累已極,他終於道:「我再考慮考慮。你們先下去。」

  房玄藻憤然:「明公要圖天下,還講什麼婦人之仁!」甩了衣袖去了。

  鄭廷見狀,慌忙躬身告罪,也匆匆退了出去。

  安逝轉出身來,見舉手扶額的李密,心中說不出的沉重:「如果你真的那麼做了,不想想瓦崗軍的將士們會怎麼想?人心何在?」

  李密低著頭:「一山不容二虎啊。我又何嘗願意見到這樣?」

  政治啊,政治。比戰場上面對面、血見血的廝殺更為可怖,它是這麼的讓人身不由己,冷徹心骨。

  安逝的聲音變得輕飄飄地:「密叔叔,我一直以為,我來到這個世界,遇上了你,總是一種緣分。你曾說你把我當女兒般看待,我又何嘗不把你看作我的父親!正因如此,我對你說什麼都是實話實說,不管你是四處流亡,還是一呼百應……但是,到現在,我才徹徹底底明白是我錯了。當你有了權力、有了地位之後,一切便不再從前。我們之間有了隔膜,互生不滿。現在,為了你的位置,連對你有恩的翟伯伯都可以殺,我——又算得了什麼呢?可笑我真是高看了自己啊。」

  一滴淚滴落在桌頭,如珍珠般碎裂。

  李密抬起頭,眼前的人兒卻迅速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我走了。」

  「丫頭,我也是——沒辦法——」

  安逝突然一僵,不可置信的回頭,身子緩緩倒地。

  李密苦笑了笑,伸手抱過她:「這不是嗜殺,不是行不仁之舉,而是去小仁,存大仁,是為了成就事業——」

  閉上眼的刹那,好像有什麼,滴在了她的臉上。

  「什……什麼?人不見了?」程咬金一跳三丈高。

  一個中年婦女嚇得立在一旁直發抖:「我……我來幫安姑娘收拾收拾房間,結,結果就不見人了——」

  單雄信抱著酒罈走過來,帶幾分醉意:「吵、吵什麼呢?誰不見了?」

  「喝喝喝,就知道喝!」程咬金瞪他兩眼,「娃兒不見了!」

  「她,她這幾天不是一直都昏迷在床上嗎?我看、看看——」單雄信探頭往內室看去,果然空無一人,被褥疊得好好的。

  秦瓊他們也聞訊趕了過來。徐世勣肩上新傷未愈,臉色蒼白,緩緩道:「大嬸別慌,仔細說說是怎麼回事。」

  中年婦女見他言語溫和,這才緩過勁兒來:「安姑娘昨兒晚上醒的。可能睡太久了,一開始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後來突然問我昏了幾日,我答五日,然後她又問了……問了翟司徒的事……我也照實說了。待我今早過來時,發現她不在,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人,回屋時才發現桌上留了張條,您看。」說罷把紙遞給徐世勣。

  世勣接過:「我走了,不會回來。不要找我。安逝。」

  「唉呀,這是什麼意思喲?」程咬金歎氣。

  門「哐啷」一聲,一個白影旋風般沖出去了。

  「士信——」秦瓊叫。

  「讓他去吧。上次也是他把安姑娘找回來的,這次說不定有希望。」王伯當道。

  魏征搖頭:「這次留書出走,擺明瞭是有心的,不像上次那麼簡單。」

  「咦?這兒還有封給魏公的信?」徐世勣巡視著屋子,忽道。

  說話間,李密已疾步跨了進來:「聽說丫頭不見了?」

  徐世勣將信交給他:「給您的。」

  李密看看眾人,都是一副關切的神色。這還是這兩天來大夥第一次聚在一塊兒,關心著同一件事情。

  心中暗暗歎息,慢慢打開信紙,紙上只有短短兩句話:「澤蒲啊,澤蒲,沒有澤,哪兒有蒲?澤已乾涸,蒲將何依?」

  李密看了,背脊竄上了一道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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