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煙花碎·盛世紅妝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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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釵頭鳳 即使時過境遷,即使事隔多年,我也總是記得,遇見他那日,馨江上碎寶石一般的漁火。 遠處是幽藍的水天一線,近處停泊著杜家村所有的漁船。舟上漁火星星點點,映著無星無月的深藍天幕,仿佛滿天繁星都墜落到了水裡。 他說,若是你也生在帝王家,便會明白,最美的,不過是這平凡一生的人間煙火。 一.{杜老三家的杜馨兒有什麼好?長得清眉淡眼,也不見多出挑。這要到了宮裡,還不被被那些姹紫嫣紅的金枝玉葉給比下去?} 杜家村已經許多年沒有這樣熱鬧過。每家每戶都張燈結綵,各種彩禮流水一樣送到家門口,樂得二娘合不攏嘴,對爹的態度也恭敬了許多。 鄰里街坊到了外鄉,每一個都逢人就說,我們杜家村,就要出一位娘娘了呢!神色間皆是自豪,喜不自抑。 可是村裡,也有嫉妒的人家背後議論,杜老三家的杜馨兒有什麼好?長得清眉淡眼,也不見多出挑。這要到了宮裡,還不被鐵定被那些姹紫嫣紅的金枝玉葉給比下去? 我無意間聽見,卻也不怎麼生氣。反而覺得她們也說出了我的疑惑。 那日,皇上乘著鑲金畫舫經過馨江,不過遠遠見了我一面。那時我正在岸邊洗衣,滿手是皂角泡出來的白沫,掠一掠額前的碎發,蹭得滿臉都是。驀一抬頭,就看見一艘金燦燦的大船在眼前飄過,船頭立著一位錦衣金冠的男子,身邊還依偎著兩個身穿七色芙蓉衣的女子。 日光映著金色,甚是晃眼。我眯起眼睛,甚至都沒有看清楚他的樣子。 第二日,真金打造的聖旨便快馬送到了杜家村。 滿紙繁複的文字,鄉親們只聽懂一句。「封民女杜馨兒為靜嬪。欽此。」 當晚,整個村落都在歡騰。杜家村是幽僻的漁村,出個秀才已經算是天大的喜事,更別說是出個入宮的妃子。二娘第一次不敢再在爹面前頤氣指使,只是親昵地拉起我的手,說,馨兒,你是馨江水養大的姑娘,要記得根在哪兒,要記得報恩。 我退下手腕上的一雙白玉鐲子,在手裡掂量著,發出清脆的聲響,半晌,說,「二娘對我有過多少恩,我自然記得。」神色不由有些咬牙切齒,二娘見我這個樣子,臉都白了,剛想說什麼,卻被我打斷,「只要你以後好好對爹,我便不再計較。」一邊將一隻鐲子套在她手上,另一隻朝半空拋去,清脆一聲碎掉。「否則,有如此鐲。」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二娘臉色轉青,好一會兒才紅暈過來,幽幽一笑,說,「馨兒你放心,家裡一切有二娘呢。反倒是二娘放心不下你,鄉野丫頭進宮,無依無靠的,指不定被人欺負成什麼樣呢。聽說,宮裡好多冤魂的。」 我一愣。她的言下之意分明就是,別以為自己真的飛上了枝頭。是金鳳凰還是死鳳凰,都還是個未知數。 片刻之後我淡淡地說,「我的命比別人硬,二娘你不是最清楚麼?這麼多年我連你都受慣了,還怕什麼呢?」 二娘的臉色再一次轉向青白。此時也不想跟我正面衝突,隨即訕訕地岔開了話題。 進宮前的一夜格外漫長。二娘的話點醒了我,那幽幽深宮分明是我未曾見過的風口浪尖,倘若我不能保全自己,受連累的便會是我的家人。一夜裡輾轉反側。爹只說了一句,要是呆得不舒坦,就回家來。爹不怕別人說,也不怕有個回門的閨女。 心中一暖,掌心攥著那個繡著「寒」字的金線香囊,無數過往的影像在腦海中呼嘯而過,終於沉沉睡去。 二.{我順著聲音望過去,只見來者一襲墨色錦衣,更襯得灼灼金冠熠熠生輝,腰間懸著一串明黃穗子,依稀是二龍戲珠圖樣。一雙眼睛狹長明亮,盈盈似有美玉流轉。} 大正宮裡繁花似錦,七寶琉璃製成的九根柱子擎著雕龍刻鳳的棚頂,眼睛皆是一品夜明珠,即使是白天,也在那一方陰影裡閃著幽幽的明光。 天家氣象,果然不同凡響。我一步一步走著,腦中想的卻是……他的家,原來也是這樣的麼?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便是這奢華精緻的亭台閣榭麼?所以當他第一次看到漁船的時候,眼神會那麼新奇,會像個孩子一樣拉住我的手,說,馨兒,以後我們便這樣過一輩子,再也不上岸了,好不好。 正在想著,倏忽便撞到一個人。慌忙抬頭,只見那女子衣飾華麗,杏眼朱唇,一臉怒容,旁邊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她向我走進兩步,劈頭就是兩巴掌。她出手極重,我始料未及,只覺半邊臉頰疼痛如火,一時只是愣在原地。她身後的婢女一臉囂張,道,「走路沒長眼麼?我家娘娘你也敢撞!」 兩個人撞在一起,又豈是一個人的錯呢?可我不想多生事端,是以默不作聲。 「發生什麼事了?」那聲音仿佛從天際傳來,厚重而悅耳,中氣十足,語氣確實輕鬆戲謔的。恍惚間帶著一絲泰山崩於眼前亦能談笑自如的激昂意氣。 我順著聲音望過去,只見來者一襲墨色錦衣,更襯得灼灼金冠熠熠生輝,腰間懸著一串明黃穗子,依稀是二龍戲珠圖樣。一雙眼睛狹長明亮,盈盈似有美玉流轉。鼻樑直挺,唇角幽幽彎著,組成一個淺淡隨意的笑容,卻又說不出的好看。仿佛春風撫過臉頰的感覺,清爽又微癢。 打我的女子當即換上一副如花笑顏,柳腰盈盈一彎,恭敬施禮道,「珍妃叩見皇上。」我一愣,方才看到他身後長長的儀仗。鎏金便轎就停在後頭,金燦燦的,與那日江面上的大船一樣,將眼睛刺得睜不開。 原來她就是傳說中寵冠後宮的珍妃。而他,便是以一紙詔書改變我一生的皇上。我一瞬間的怔忡,沒有想到的是,他的眸子,竟會與他有幾分相似。 皇上沒有叫她起身,而是轉頭望向我,看似隨意實際目光如炬。我這才恍過神來,慌忙躬身行禮。他卻來扶起我,大手溫柔有力,說,「方才怎麼了?」聲音甚是親切,手上一加力,道,「朕會為你做主。」 我下意識地望向他。他那樣地看著我,烏黑瞳仁深沉似海,讓人看不透一絲端倪。雖然離得我很近,可是我卻覺得那雙眼睛那麼遙遠。……那是一種很難說清楚的感覺,就好比說,曾經有那樣一個人,我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是可以讓我依靠的人。 可是這雙眼睛不是。它深不見底。它看似隨意,其實逼視著我靈魂深處,仿佛要將我看穿。 所以我頓了頓,說,「回皇上的話,方才並未發生什麼。只是民女初次進宮,在給珍妃娘娘請安。」 她似是難以置信,疑惑地瞥我一眼,複有不屑地轉過頭去。皇上定定看我片刻,漆黑瞳仁中瞬間如有寶光流轉。半晌,似是覺得索然,輕應一聲,轉身攬著珍妃的腰揚長而去。 那是我第一天入宮。一別之後,我有半年沒有再見到皇上。 不久之後我也漸漸知道,宮中有不成文的規定,「珍華婉靜」四個字中,以「靜」字最為卑賤。通常都是賜給出身寒門又不受寵的宮人,而「嬪」號又是後宮最低的位份。其實明眼人從封號上就可看出,皇上對我,並沒有多重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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