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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我想了想:「那這骨符阿兄如何處置?」

  「嗯?」觪挑眉,玩味道:「留下也好,既落在我手上,焉知無用到的一日。」

  我笑笑。腦海中突然想起之前的問題,我問觪:「那侍從怎會回到了阿兄身邊?」

  觪莞爾,收起骨符,不緊不慢地對我說起原委。

  那天與我奔逃失散,這侍從並沒有貿然離開。他在隱蔽貸我被熊勇帶走,心中一急,竟帶傷直接趕往了豳。觪得知了我的事,雖驚怒,卻也心思縝密地察覺了楚人的意圖不簡單。思考一番,他決定冒險,先遣人快馬去追楚人,又安排好豳的事務,不等烽火號令便先將豳的王師往歧周開動,以期可以必要時便抽身救我而不至於誤事。

  沒想到,他還在半路的時候,就看到了歧周方向傳來的烽火。觪星夜前往,終得以救下一場危難。

  「原來如此……」我不禁欷歔。為其中驚險咋舌之際,又憶起,那時自己在圍困之中也曾生起類似的猜測,心想如果這樣該多好,不料竟是成真……電光火石間,我突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看向觪:「如此說來,當時我若不到犬丘,那侍從便也到不了豳。」

  觪頷首:「然。」

  我停了停,又道:「那阿兄便也救不了歧周。」

  觪再頷首,不掩狡黠:「正是。」

  我睜大眼睛瞪著他,不禁氣結,剛才竟然還把我損得一無是處。

  觪卻不以為意,昂著頭,面色不改:「那又如何?為兄說你錯了你便錯了,不得頂嘴。」

  兩人東拉西扯地聊了一陣,廟裡的寺人到了,沒有帶來飯食,卻向觪稟告說姬輿和燮都到了堂上,問我們是否過去一道用膳。

  我聞言,喜上心頭,期待地看向觪。

  觪好笑地瞅瞅我,答應下來。

  「姮方才竟未問為兄子熙去向。」出門時,觪突然揶揄地看著我說。

  我忿然,剛才原本一直想問的,觪卻又是虎臉又是訓人,自己竟不敢開口……面上卻不示弱,道:「輿乃主帥,既未與阿兄同來,定是還有未竟之事。」

  「哦?」觪揚眉,笑起來,眼睛亮亮的:「姮現下倒懂事。」

  我不置可否地將下巴一揚。

  話雖這麼說,心中卻也著實放不下。雖然勝了,剩下的事卻不知還有多少要姬輿處理,他從昨天到現在都幾乎不曾闔眼,不知身體可吃得消……

  眼見著前堂就在不遠,猛然記起自己從昨天到現在,也許久沒洗漱了。摸摸臉,我想到後庭中似有一處小井,猶豫一下,對觪說自己有東西落在了方才的室中,讓他先去堂上,不等答話,便匆忙轉身離去。

  腳步急急地照原路返回,踏入後庭,果然看到了井。我走過去,從井沿往下看,只見裡面黑洞洞的,一抹水光泛在深黝處。

  旁邊放著一隻打水的陶罐,我把它提起,想了想,俯下身,拎著繩子便要把它投入井中。

  手臂忽而被一個力量向後握住,我回頭,姬輿的臉出現在眼前。

  天光下,他注視著我,眉宇間有些奔勞的疲色,卻依舊不掩奕奕神采。

  我望著他,只覺一切出現得突然,竟有些訥訥的。

  姬輿的唇邊泛起微笑,垂眸看看我手中的水罐,問:「打水做甚?」

  「嗯……洗漱。」我小聲答道。

  姬輿接過水罐,走到井前,提著繩子將它放下去。

  「輿怎會來此?」我問。

  「我遠遠見你行了一半又折返,便來看看。」他邊說邊俯身,只聽「咚」的一聲,稍傾,滿滿的一罐清水被拉起。

  姬輿看向我,我醒醒神,走上前去,彎腰伸出手。罐中的水緩緩倒出,我洗淨手,又掬著喝了幾口,將水輕輕潑在臉上。

  井水暖暖的,皮膚一陣舒坦。我仔細清洗了一會,直起身掏出巾帕。正要擦臉,我瞥見姬輿正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心中一窘,我背過身去。

  後面傳來姬輿的輕笑:「為何不許我看?」

  我沒有答話,動作利落地整理完畢,收起巾帕,這才大方地重又面向他,笑笑:「現下許你看了。」

  姬輿凝視著我,笑而不語。

  我看到他的臉上還有些戰場上的煙塵熏黑,心中似被什麼觸了一下。

  「輿也來洗。」我扯扯嘴角,走到井前拿起空空的水罐,照著他剛才的樣子,將罐放入井中。罐底打在水面上的響聲悶悶回蕩,我正低頭要看,身後卻突然伸來一雙手臂,穩穩環在我的腰上。

  「再提起,用力使其沉下便是。」姬輿溫聲道。

  我照著他說的,拉起繩子再一墜,果然,罐「咕咚」一聲沉入了水中。等待了一會,估摸著水滿了,我再拉起,卻沉沉,使勁了幾下都沒法從水裡提起來。

  姬輿低低地笑,一把接過繩索,拉了幾下,水罐被提出了井口。

  我隨姬輿直起身來,卻站著沒有動。

  眼前,罐中的水滿當當的漾出罐口,地上洇濕一片。

  「姮?」姬輿似察覺了什麼,正要把手放開,卻被我緊緊握住。

  「輿勿鬆手……」我低低地說,一股酸澀湧在鼻間。

  姬輿的動作停住。

  我深吸口氣,沒有回頭,也沒再開口,眼淚卻仍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只將手指用力地纏在他指間。胸中抽起一聲長長的哽咽,卡在喉嚨,只覺日來在心頭積聚的恐懼再不得掩藏。

  身後的手臂環上來,姬輿溫暖的掌心將我的手牢牢裹住。「姮。」他喚道,將我轉來對著他,迷蒙的水霧中,他的臉近在咫尺,雙眸深邃而明亮。「可記得前年孟夏?」姬輿低聲道:「我說要你等我,可曾食言?」

  我怔了怔,回想起母親離世之後,姬輿沒幾天就趕來探我……我抽抽鼻子,搖搖頭。

  姬輿注視著我的眼睛,又問:「可記得濱邑?我也要你等我,可曾食言?」

  我望著他,腦海中浮現出那時在伏裡,他從大舟上下來的樣子。往事在心中涓涓淌過,我又搖搖頭。

  「姮,」姬輿抬手,將我頰邊的幾絲散發撫去,認真地說:「我生長於王室,當為天子征伐四方,戰事於我已是平常。便是將來再有征戰,我也必全身歸來見你,你當信我。」

  他的話沉著有力,雙手也穩穩壓在我的肩頭,似乎要將我的心安撫下來。我看著他,猶自地時而哽咽,卻默然不語。

  §卷四 迢迢

  姬輿抬手,將我臉上的淚痕拭去。掌間粗礪而溫暖,摩挲過頰邊,皮膚的冰涼似乎隨即融去。

  「姮?」他低聲道。

  我深深吸氣,要努力驅散心中的不定一般,稍傾,略一點頭。

  姬輿彎彎唇角,過了會,他卻轉頭往旁邊看看,放開我,俯身將方才的水罐提上井沿。

  我愣怔片刻,上前替下他的雙手,把罐裡的水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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