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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想起昨夜的自作聰明,我心裡又好氣又好笑,窘得想找地洞鑽進去。此時,也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姬輿……

  「你夫君離開了。」丹走進來說。

  「嗯。」我應道,片刻,抬眼看她:「他去了何處?」

  丹瞥我一眼,說:「方才他問我你可起身了,我說未曾,須再等些時候。彼時辰也在,說昨日的黍米還未收完,便同你夫君去了田裡。」

  我點頭,辰叫姬輿幹活一向很不客氣。這麼想著,心裡卻還是松了口氣,倒是幸好……

  用過些粥食之後,丹問我要不要跟她去洗衣服,我說去。

  出去拿起盛衣服的籃子,我發現姬輿的衣服也在,堆在我的衣服上面。

  「這是你夫君方才拿來的。」丹在一旁道。

  「哦。」我說。這小子倒是自覺……

  清晨洗衣服的人不少,伏裡的婦女們聚在水邊,擣衣聲陣陣,水花飛濺。

  我和丹找了個有大石的地方坐下,把杵和衣服從籃子裡拿出來。

  姬輿的衣服挺多,衣裳和袴全在裡面,昨天觪把我們的行李送了來,姬輿估計把跟辰借的一身衣服都換了下來。

  我將衣服泡在水裡,一件件地打。

  「姮,」洗了一會,丹忽然開口道:「你夫君今日穿得可真好看。」

  「嗯?」我手裡停了停,訝然看她。

  丹的眼睛亮亮的:「你可知我今晨出去見到他時,好生一驚,那玄衣赤芾,稱得甚威武!」

  「哦。」我淡淡笑了笑。想想,姬輿似乎挺喜歡玄衣,他穿玄衣的樣子我並不陌生,也的確是很好看的。

  「說來,」丹繼續道:「你夫君也甚高大,辰的衣服著在他身上,竟是小了。須知辰母親給他縫衫時,曾怨了好一陣,說用布太多。」說著,她笑了起來,頰上泛紅。

  我看著她,嘴角牽了牽,卻覺得自己笑得勉強……

  這時,旁邊幾名婦女議論起什麼來,聲音很大,把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人人的表情都嚴肅起來。

  「何事?」我問。

  丹轉過頭來,皺眉道:「她們說方才蔔問,祭社犧牲不足。」

  「哦。」我說。商人對鬼神的執著是出了名的,事事問卜,蔔象上說祭社犧牲不足,絕對是大事了。

  我問她:「現下當如何?」

  丹歎了口氣:「只好往山中獵獲。」停了會,她說:「辰父親離去那年也是這般,上巳前日,蔔曰少犧牲,辰父親便與鄉人往山中。不想,他行獵了十幾年的人,竟……」

  她的聲音突然收了下去,眼睛望著我身後,臉上浮起暈色。

  我愣了愣,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心忽地一頓。

  星眸熠熠,姬輿正低頭看著我,唇邊微微勾起。

  我望著他,心裡一點準備也沒有,日頭燦燦,只覺臉上一燒灼。

  忽然,「嗵」一聲,手上的衣服落到了水裡。我一驚,趕緊回頭,卻見衣服已經隨著水流漂起了。

  未及起身,一個在影子在眼前掠過,姬輿已經踩著石頭把它拾了起來。

  稍頃,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把衣服遞給我。

  陽光刺目,我微眯著眼睛接過,衣服濕淋淋的,水淌在手中,似乎帶著些溫度。正當我把它重新放到杵下,身旁一暗,姬輿挨著我坐了下來。

  手僵了僵,我抬眼望去,目光正正碰在他的衣領上,玄衣紋路清晰可見。

  兩人近得幾乎沒有距離,隔著袖子,我的手臂能感覺到陌生的溫熱。

  心飛快地蹦起來,我將視線掃掃四周,丹和婦女們不斷地偷眼看來。

  「你這樣近我如何洗衣?」我小聲地對姬輿說。

  「嗯?」姬輿像是一愣,隨即在我耳邊道:「可附近只有這大石。」

  他的聲音低低地振響,我的頰上又是一陣發熱。

  我沒再說話,低頭繼續洗衣。姬輿也沒開口,一件衣服洗好,他就伸手來拿起,擰乾,放到後面的籃子裡。杵搗在衣服上,水面不斷漾開,停頓的間隙又微微靜下,波紋中晃晃地映著兩個並作一處的影子。

  「姮,」過了一會,只聽姬輿說:「洗衣之後,去散步可好?」

  心「咯噔」一下,昨晚的事又閃過我的腦海,只覺熱氣席捲上臉。

  「要晾衣服。」我小聲說。

  「待你晾過衣服。」姬輿說。

  「要採桑。」

  「便待採桑之後。」

  我喉嚨噎了噎,答道:「要喂蠶。」

  姬輿沒再說下去。

  「姮,」稍頃,他長長的氣息拂在耳邊:「你不是要散心?「

  河風悠悠吹來,頸邊一陣濕涼。

  「可裡中現下正忙,」我抿抿唇角:「我受鄉人照顧許久,豈可袖手?」

  「哦?」姬輿話音低低的,意味不辨。

  「正是。」我感覺自己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理由,篤定地說。深吸一口氣,轉頭看著他:「輿這兩日也受了裡中照顧,農忙割禾也當幫上一幫。」

  姬輿的臉近在咫尺,星眸的顏色黝深,似乎能把人的注意力都攝進去。我的臉映在上面,表情認真,卻有些怔怔的。

  他注視著我,緩緩漾起笑意:「割完了。」

  「嗯?」我訝然。

  姬輿彎著嘴角,表情悠哉:「田中禾穀,昨日便只剩什之一二,今晨人手又多,我等不消半個時辰便收完了。」

  我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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