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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辰的母親看了看我,同辰和丹說起話來。我也不知他們在討論的什麼,沒多久,只見辰走過來,對我道:「吾母說,你可與我二人住一處。」

  不等我開口,丹也走過來,一臉不滿地問辰:「裡宰家也有空室,為何偏要她住你的居所?」

  辰不以為然:「母親說的,你去問她。」

  丹瞪大了眼睛,臉微微泛紅。

  辰卻不理她,轉身出門,我似乎捕捉到他回頭一瞬頰邊隱隱的笑意。丹追出去,沒多久,外面傳來陣陣的劈柴聲,還有些我聽不懂的吵鬧。

  這房子比普通的要大些,裡面用編得密密的竹籬隔成了三間,兩旁是人的居室,正中一間有灶,可以做飯。我醒來時的房間是辰的,現在,我仍舊住在這裡,辰搬出去,睡在灶房。

  我站在辰的居室中,四處看看。這屋子收拾得相當乾淨,用火烤過的地面平整而光滑。這個

  辰倒是個愛整潔的人。我心想。

  忽然,我看到自己落水那日穿的衣服疊在牆角的席上,愣了愣,走過去。將它拿起展開,只見袖子和裳上都破了些口子,大概是在河裡劃的,不過都已經縫好了,針腳密密的。

  看到袖子,我猛然想起裡面收著的東西,不知……趕緊摸去,那口袋還在,卻癟癟的。心一突,我忙將口袋拿出來。

  口袋裡面濕濕的,只裝了一個小小的絹布包裹,是鳳形佩。

  我吃了一驚,又翻了翻。

  沒錯,口袋裡仍然只有鳳形佩,玉韘和別的小物件都不見了。我看著手裡的口袋,呆怔片刻,轉身走出屋外。

  柴垛邊,辰和丹還在吵鬧,我朝他們走過去。二人看到我,突然止住口角,丹臉忽而變得更紅,表情狐疑。我拿著口袋和鳳形佩,急急地問他們:「可見過此囊中的其餘物件?」

  二人愣了愣,對視一眼,辰搖頭:「不曾。」

  「我也不曾,」丹瞅著口袋,語氣稍稍生硬:「我替你換下濕衣之時,見到此囊在袖中,曾打開來看,裡面只有那斷佩。」

  「如此……」我喃喃地說,心裡一陣不定,像是揣著什麼放不下來。

  「失物了?」辰問。

  我微微點頭。

  「何物?」

  「一些小物件。」我說。

  辰看向丹,若有所思。

  丹一怔,隨即瞪大眼睛:「不是我!」

  辰瞥她:「未說是你。」說著,他轉過頭來,對我說:「舟人丁並非伏裡中人。」

  「嗯?」我懵然。

  辰不緊不慢地轉過身去,拿起地上一段木柴,繼續說:「伏裡田土甚少,舟人丁每月來運山林野貨出去易糧,伏裡一年須給他絹三匹。」他看我一眼:「他從河伯手中救了你,總要收些東西。」

  我愕然,問:「既如此,他為何單單留下這佩?」

  辰瞅瞅我手中的鳳形佩,又弓下腰去,頭也不抬:「那斷佩換得了什麼。」說著,將木柴上放在樁上,用石斧斫了斫,用力一劈,木柴應聲裂作兩半。

  看著那滾落在地上的木頭,我沉默良久,輕輕地說:「其他東西倒無關緊要,只是其中有一玉韘,於我非同尋常。」

  辰直起身,看著我:「舟人丁再來時,我同你問他便是。」

  我默然。

  辰的話不無道理。口袋是紮緊綁了結的,裡面的東西不可能跑出來落到河裡。而若是有人拿了,那人是誰,也只好等到舟人丁來才能問明白。

  好一會,我慢慢地點點頭,不知為什麼,卻覺得心依然催得慌……

  衣服浸在水中,漸漸濕透。

  我挽著裳裾和袖子,坐在水邊的石頭上,俯身把衣服搓起來。旁邊不遠處,丹和辰陪著辰的母親收割白茅,搬回去修繕屋頂。

  身處在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還要待一個月,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樣的無事可做。聽丹說,當日從我身上換下的衣服沒有清洗便拿去晾乾了,便索性帶衣服到河邊,打算自己洗一遍。

  微風徐徐送來,清澈的水波漾上腳面,水花在夕陽的光輝下躍起,透亮得晃眼。我看著在水中舒展的衣服和潔白的腳背,再轉頭望向遠處,眼睛忽而被光照刺得眯起。只見伊水寬廣的河面上,金光粼粼,鬱鬱的山巒和瑩瑩的藍天都鍍上了一層明媚的暉光。

  我看著眼前的夕照,有些出神。心想,自己有多久沒像這樣欣賞風景了?

  「你這般搓要搓到何時?」丹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我回頭,只見她正走來,手裡拿著根杵。

  丹在岸邊停下步子,看看我手裡的衣服,隔著水把杵遞給我:「用這個才好。」

  「多謝。」我說著,伸手去接,卻夠不著。

  我放下衣服,站起身來,不料,腳邊一滑,衣服隨著水流漂走了。我驚叫一聲,趕緊去追,一直淌到過膝的地方才將衣服撈起。這時,裳裾卻散了下來,落到了水中,我又是一陣忙亂,七手八腳地收拾,趕緊回到岸上。

  身上濕淋淋的,狼狽極了,那三人都在看著我笑。

  我放下衣服,懊惱地擰起裳裾。

  辰踱過來,嘖嘖地說:「洗衣都不會,你莫非真如白叟所言,是貴族?」

  我停住,訝然地抬頭看他:「白叟見過我?」

  「自然見過。」辰說:「若非白叟識得些救命之術,你怎能這般快速好轉?」

  我沉吟片刻,道:「如此,我當登門道謝才是。」

  「道謝?」辰的視線卻落在我的衣服上,睨睨我:「白叟乃裡中最長之人,能巫能蔔,裡宰都須敬他。你這般形貌,如何見得白叟?明日再去。」說罷,不再多言,回身走開。

  辰沒有食言,第二天用過大食後,他便帶我去見白叟。

  白叟的屋子在伏裡的另一頭,一路上,我們遇到了不少鄉人,辰熟稔地和他們打招呼,他們答應著,目光卻駐留在我身上,滿是新鮮和驚奇。

  沿小路繞過幾處灌木叢和農田,辰指著不遠的一間屋子說,那就是白叟的家。

  我看著那房屋,外觀與辰的家沒什麼兩樣,只是看上去要略小一些。路旁的大樹下,一個年輕人正蹲在樹蔭中,手上拿著根枝椏,似乎正專心致志地在地上畫著什麼。

  辰走上前去,像是叫了他的名字,年輕人抬起頭,兩人說起話來。

  我走上前,只見那年輕人也是髧發,身形似乎比辰要單薄,臉稱不上英俊,卻比辰要白淨許多。

  看到一旁的我,年輕人似乎愣了愣,片刻,面上忽地泛起紅暈。

  我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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