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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為何不告知我等?」我艱難地咽了咽喉頭。

  母親淡笑,輕聲道:「稚子,說了又如何?幾月來,神巫醫師勞苦奔波,針砭良藥用去無數,告知爾等也是無益,反而徒增煩惱。現下你君父將國務交與彀父,他正值立業之時,不可分神,何況,」她看向我,手輕輕地拍著我的手背,柔聲說:「姮也將嫁人。」

  ***

  暈厥

  我望著母親,心頭似被千斤重物壓著。鼻間忽然一陣酸澀,她的樣子倏地迷蒙。

  「若我今日……」喉嚨中哽了一下,微微發顫:「若我今日不曾發覺,母親便這麼一直瞞下去?」

  一隻手將我的淚水拭去,停留在臉頰邊上。母親注視著我,輕輕地說:「姮這是怎麼了?我的病向來如此,將養些時日便無事。」

  「咳血還說無事?」我拿起那巾帕,盯著她的眼睛,心跳重擂。

  母親看著巾帕,臉色微變,唇角牽了牽,沒有說話。

  胸中分不出是怒是悲,心壁被衝開了缺口,翻滾的情緒轟然湧出。

  「你總是這般……」我定定地看著她,淚水漲滿眼眶:「你什麼都不同我說!什麼都瞞我!」

  「姮……」

  我激動地打斷,聲音越來越大:「你總讓我自己去猜!王姒如此!重病如此!你什麼都瞞我!」

  淚水奪眶落下,眼前,母親蒼白的臉滿是驚詫。「姮!」她用力地握住我的雙臂,冰涼的指頭掐在肉裡。

  「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我一聲聲不住地說,雙手死死地扯著她的衣袖。

  母親唇邊緊抿,深深地看著我,眼圈泛紅,由著我發洩。

  我的聲音漸漸化為嗚咽,將頭埋在母親的身上大哭起來。

  母親一言未發,臂上,她的手仍停留著,僵直而生硬。我不停地哭,任由心底長久的鬱積迸發出來,不管不顧。

  良久,母親鬆開手,緩緩地撫上我的頭,似伴著輕輕的歎息,無力而單薄。

  ***

  天氣一日日地變涼,母親的病也越發變得沉重。

  宮中籠上了一層愁霧,人人小心侍候。我提出要像從前一樣搬過來照顧母親,她卻一口拒絕,說我是待嫁之人,沾染病氣是為不吉。我堅持要搬,兩人相持不下,最後觪出面說話,母親才勉強讓步,讓我住到一處離主室較遠的偏室。不過沒兩天,她又立刻將我送入公宮習禮,這樣,我只有每日傍晚之後才能看她了。

  代替我的人是父親。

  那日,我告訴父親母親咳血的事,他當下就趕到了母親宮中,並召去醫師詳細詢問。得了母親的許可,醫師沒有隱瞞,向他一五一十地稟告了母親的病情。

  父親聽著,眉頭越鎖越深。

  「為何之前不報?」他問。

  「此病久矣,且未若今日之甚,國君庶務操勞,故而未報。」母親在一旁答道。

  父親看著母親,目光複雜。過了好一會,他頷首,低聲道:「如此。」不再往下問。

  之後,父親每天都到母親宮中去探望,我入公宮習禮之後,他更是整個白天都待在母親身旁,有公務也在母親宮中處理。

  我每次從公宮回來,幾乎都會看到父親在母親房裡。大多數時候,室內靜悄悄的,母親在睡,父親就在床邊的榻上看文書。見到我,他示意母親在休息,不要出聲,然後揮手讓我退下。

  「君父待母親終是與他人不同。只是,」觪吃下一口沙冰,咂咂嘴,道:「母親這一病,子熙商議之事又須緩下。」

  我問:「嫁妝多少自有禮法可依,還有甚可商議之處?」

  觪將盤中剩下的冰水飲下,不慌不忙地從袖中掏出絹帕擦嘴,再將身體轉向我,正襟危坐。

  「我且問你,」他一臉正經:「姮當初與晉侯撤去婚約,究竟為何?」

  我愣住。

  觪看著我,表情認真,沒有一絲玩笑的意思。

  我默了默,說:「我不想與眾婦分享所愛之人。」

  觪撇起嘴角:「就知道是這般,難怪上回你說要我撤去隨媵。」

  我的心一動,望著他。

  「姮,」觪歎了口氣:「你教為兄如何說你?世人匪夷之事,你常行之,世人順應之事,你又常逆之,莫非真如丘所言,你是給縱慣了?」

  我淡淡地一笑,不語。

  「不過,」他眼睛轉了轉,若有所思,道:「齊女,有其妹必有其姊,那等婦人,姮不與相處也是大幸。」

  我心中生疑,問:「到底商議何事?」

  觪瞅著我:「子熙書中言道,不要媵女。」

  我定住。

  剛才的話似乎仍有餘音徘徊在耳邊,傳入心中。

  觪面上似笑非笑。

  誰也沒有說話,堂外,聲聲蟬鳴越發響亮。

  「你堅持何事?」臨走那天,姬輿凝視著我,目色深深。心中頭緒紛雜,他這麼做,是因為我當時回答的話嗎?

  「虎臣這麼說?」我輕聲道。

  「然。」觪道。

  我稍稍遲疑,問:「可行得通?」

  「有何行不通。」觪悠然道:「只要婚義不改,二姓結交無虞,隨嫁之事,雙方議定,立下文書便可。且,杞並非無媵女,不過權且留著,將來子熙若想要,還會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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