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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燮。」我再次喚著他的名字,緩緩地綻開了笑顏。

  燮也輕輕地笑了起來,清俊的臉上,雙眼深深地映著我的影子。他伸過雙手,微一用力,將我帶入懷中。

  他的身軀一如既往的堅實溫暖,我留戀地閉上眼睛,將臉埋在他的胸前,任由他的手指在脖子上輕輕摩挲。

  「怎麼突然來了?」良久,我稍稍離開燮的懷抱,抬起頭問道。

  燮微微一笑,手仍然留在我的耳邊,輕輕捋起幾絲散發,道:「天子召我往成周協理政務,幾日前自晉國出發,半路上接到杼的信,便先來了辟雍。」

  我瞥到他裳上的幾點泥星,問道:「路上下雨了?」

  燮順著我的目光看去,點頭笑道:「我本想今晨大豐之祭前趕到,無奈途中數遇大雨,耽誤下不少時辰。」

  我看著他風塵僕僕的樣子,心中一暖,握住他的手。

  燮含笑看我,目光停留在一邊鬟髻上,泛起一片柔色,又將手探入我的袖中,觸到腕上的手鏈,唇邊笑意更深。

  他靠過來,在我的額頭上啄了啄,溫聲問道:「不是說有事要親口相告,何事?」

  心微微一突,半閉的眼睛睜開。

  我稍稍穩住呼吸,淡淡一笑,望向燮的雙眼:「燮可見著了齊公子乙?」

  燮看著我,臉上微有訝色:「姮怎得知?」

  這麼說是真的見到了。

  我說:「姮來辟雍前,曾在鎬京與之相遇。」

  燮的眼中意味深長:「想必姮也已知曉公子乙所為何事?」

  我微微頷首,定定地望著他:「燮如何回應?」

  燮輕聲笑道:「姮可是在憂恐我背誓?」

  他抬手撫上我的鬢間,道:「齊人並未多加要求,我與公子乙約下,我二人成婚,齊國公女為媵者嫁來。」

  一字一句,如巨石般重重錘落。

  我望著他,淺笑仍舊留在唇邊,渾身的力氣卻似乎被瞬間抽走,動也動不了,心像浸在在冰水中一樣,絲絲地散著寒氣。

  雖然早有準備,卻總存著那麼一點希翼,或許自己的命運可以有所不同……

  燮的手在我頰上停住,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姮,去年大禹秋祭之時,我已向東婁公問聘,回國著太史蔔過,言曰大吉。下月,我就遣媒人往杞國求娶。」他的語氣微微激動,雙目灼灼,臉上泛著淡淡的潮紅。

  頰邊,燮的手溫度炙人,卻透不過薄薄的肌膚,手腳依舊隱隱地發涼。

  事情終究還是到了這一步。

  各種滋味糾結在一起,酸酸地湧上鼻頭,我將頭微微一偏,離開他的手。

  燮一訝,詫異地看著我。

  我用手支著地,緩緩起身,朝門邊走去。衣袖拂過瑟弦,一陣混雜的輕鳴。

  天空中,鉛雲重重,最後一束陽光被收攏的雲層吞去,天邊低低地傳來悶雷滾動的聲音,鐘室裡變得更加暗淡。

  「燮,」我望著外面,聲音像被什麼卡住了一樣,艱難地哽在喉中:「我二人的婚事……還是,算了吧……」

  室內一陣寂靜。

  「姮,是在怨我娶齊薑?」良久,身後傳來燮的聲音。

  燮走到我旁邊,搭住雙肩,將我的身體扳過來對著他:「姮,」他面色微沉:「與姜齊聯姻,有利無弊,國中卿大夫一致看好,我乃國君,婚姻之事,不可十分隨性。你若不喜齊薑,將來不見便是,怎可拿婚事賭氣?」

  我無力地搖搖頭,望向他:「與齊薑並無甚關係。燮,若無齊薑,你可會有別的女人?」

  燮怔了怔,隨即雙手一緊,不可置信地凝視著我:「你是想要獨專?」

  目光犀利,刺得我心裡一陣生疼。

  我側過頭,努力穩住眼中的水氣,深深地吐納一口氣:「燮,你可知我當初為何想跟你?」不等他答,我回頭,直直地望入他地雙眸:「因為我愛你。」

  燮的神色微緩,目色轉柔。

  「然,燮你可知,世上女子,無人甘願與人分享心愛之人。燮,你我因愛結合,奈何還要去同別人爭寵?。」

  燮的眉頭皺起:「姮何出此言?我既與你成婚,必一生以真心相待,此言天地共鑒,姮何須如此偏執?」

  我慘然笑笑:「真心相待?那別的女人呢?你也娶了她們,也以真心相待?燮,你的真心只有一顆,卻要分與這許多人?」

  「姮,」燮的臉色驟變,道:「她們怎可與你作比?我心中最愛誰,莫非你不知?」雙目灼灼逼視,滿是驚痛和不信。

  我看著他,眼中忽而模糊起來:「燮,我知你這兩年來全心待我,過往點滴,皆珍逾生命,」心中隱隱作痛,我咬咬唇,一字一頓地說:「可如若這愛還要分給別人,我不稀罕。」

  「姮!」燮低喝了一聲,搭在肩上的雙手鉗得筋骨隱隱生疼,炯炯雙眼中,痛色揪人,染著幾分怒氣,一陣威壓迎面而來。

  我驚了驚,第一次見到燮這個樣子。心中惴惴,卻不躲開,仍與他直直對視。

  「國君。」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燮依舊盯著我,臉繃得緊緊的。

  好一會,他移開目光,聲音中帶著抑制不住的焦躁:「何事?」

  「天將有雨,再不啟程,恐日暮前到不了鎬京。」

  「知道了!」

  四周再也沒有聲音。

  兩人俱不說話,只餘各自高低起伏的呼吸聲。

  燮稍稍平靜下來,語氣緩和了一些,開口道:「姮,我便是不娶齊薑,你嫁來,母國及各國也會送媵,獨專之事,實不可為,你可明白?」

  心頭一陣酸澀,我強忍住淚水,倔強地說:「姮一向明白。」

  燮的嘴唇緊抿,臉微微發白,眸光複雜地注視著我。

  許久,他浮起一絲自嘲,長長一歎,道:「也罷,當初你我雒水邊立約,說你若心意如故,我自當迎娶。」說著,他嚴肅地看向我,道:「姮,婚姻之事非兒戲,姮當慎重考慮,五日之後,我再來辟雍,彼時,無論姮心意如何,燮父都將照辦。」

  我沒有說話。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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