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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齊央問:「為何?」

  我耐心地跟她分析:「齊螢所以苦等,不過當年一時心動所致。然情愛者,定需兩相情願,晉侯雖當世大才,品貌出眾,卻對其無意。此乃無果之戀,何益之有?此其一也;晉侯初繼位時,曾誓曰戎狄不定無室家,今晉國邊鄙動盪頻仍,晉侯踐誓,大婚之日遙遙無期。然汝姊年已十六,正當婚嫁之年,當前求婚者雖眾,卻為其青春正茂。此時不定,再等得兩載,年華逝去,求婚者日益稀少,無善可從,晉侯仍不婚,彼時,齊螢將如何自處?此其二也。」

  齊央聽得表情嚴肅起來,似乎覺得有理,微微點頭。

  我見有用,拋出王牌:「其三,晉侯與我已有婚約,就算齊螢等得,也做不得晉侯夫人。」

  「你說什麼?!」齊央聞言大驚,一臉不可置信,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鎮定自如,無畏地迎接她的目光。

  齊央瞪了半晌,眼珠轉轉,忽而嗤笑道:「我知你喜歡晉侯,想除去吾姊,卻也不必編出這等誑語。晉侯年已二十,如何會與你這稚齡少女定下婚約?欺我無知嗎?」

  我不以為然地看她,心想跟她說了這麼久話,觪要是發現我不在又該著急,便向她道:「我方才所言句句是實,信不信由你。若無他事,姮就此告辭。」說著,轉身向自己的車子走去。

  「哎,話未說清,如何就走?」齊央忙地扯住我的袖子。

  「別扯袖子!」我停下,回頭急道。孰料剛把袖子從她手中抽出,她又抓住我的手。我掙扎了幾下,無奈她抓得死死地,怎麼也掙不開。

  「公女?」正糾纏間,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我回頭,愣住,是姬輿。

  他正詫異地看著我和齊央拉拉扯扯的手。

  我一陣尷尬,齊央趕緊鬆開,臉色發窘。

  兩人與姬輿見禮後,齊央紅著臉,偷眼看看他,對我說:「汝方才之言,吾且記下,來日相見再敘。今日吾隨二兄返國,就此別過。」說著,破天荒地向我端莊一禮。

  我有些反應不過來:「哦,如此,他日再會。」也向她回禮。

  看著齊央逃也般離去的身影,我松了一口氣,感激地對姬輿一笑。若不是他來到,還不知要和齊央鬧到什麼時候,姬輿又救了我一次。

  姬輿卻面色無波,只是看我一眼,淡淡地說:「吾與太子送行,望見公女走入這些車仗中,恐公女不知方向走失,故前來查看。」

  我笑笑,說:「有勞卿士。」隨後,向他一禮。

  姬輿向我點了一下頭,轉身向杞國的車駕走去。

  我納悶地跟在姬輿後面,看著他直挺挺的背影和高昂的腦袋。他又變成了一隻孔雀,面無表情,高高在上,似乎這兩天那個平易近人的姬輿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傢伙是怎麼了?

  走到車架前,只見觪已經回來了,正和王孫牟說話。姬輿見到他們,臉上的冷淡竟然褪去,代之以微笑,與他們愉快地攀談起來。我見狀,更是感到疑惑得很,百思不得其解。

  不久,王孫牟回到他的帥車上,宣佈開拔。我們的車駕從人走在他後面,在成千軍士的跟隨下浩浩蕩蕩地上路了。

  我從車裡往外張望,只見周道上車馬喧囂,旌旗獵獵,煙塵滾滾。正想把車帷捂嚴,突然發現姬輿騎馬站在路旁,眼睛似乎正在向這邊看。

  剛才沒跟他道別吧?我掀開帷帳,探出頭去,微笑著朝他擺手。

  他在馬上似乎怔了一下,卻什麼表示也沒有。我僵住,想起這個時代人們從不用擺手來說再見,訕訕收回。不過,我發現姬輿並沒有離去,而是一直站在原地,默默地望著這裡。

  我也奇怪地望著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傢伙對我的態度。

  隊伍越走越遠,回頭望去,灰白厚重的天空下,成周宏偉的城牆開始變得越來越小。它的前面卻佇立著一個身影,久久地站在那裡,直到變成一個黑點也不肯離去……

  §卷一 商鵠

  隊伍走得並不快,天空的顏色越來越暗,雲層越來越低,很快,瀝瀝地下起了雨。前面並沒有傳令下來休息,冒雨繼續前行。

  雨並沒有持續多久,傍晚時分,天際模糊可見夕陽橘紅的餘暉,隊伍在一處旅館前停下。王孫牟下令就地紮營,寺人衿過來攙我下車,和觪他們一起走進旅館。幾名館人急急迎了出來,行禮問安,領我們進到堂中,安排歇宿。

  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是濕漉漉的。士卒隨人徒步而行,無遮無擋,自然淋得跟落湯雞一樣;兵車和役車上沒有車蓋,上面的乘者同樣澆了一身的水;觪和舅舅以及其它的卿士大夫,雖然有個車蓋,卻擋不住風雨,也不能倖免。唯獨我的車除了車蓋還有車帷,所以我仍然好端端的。

  館人將我領到一間房內,照吩咐送來熱水。我打發寺人衿去把濕衣服換掉,自己跳進桶裡洗澡。沐浴後,我回到堂上,眾人早已更衣完畢,正在座上閒談。我向他們行禮,坐到觪身旁一起用膳。

  晚上和觪聊天,他問我第一次來成周,覺得開不開心。我說當然開心,因為遇到了燮。觪笑著說,就知道我會這麼答,他這次來也很開心,因為他認識了子熙。

  子熙?我問:「子熙是何人?」

  觪奇怪地看我,說:「姮不知道?便是卿士輿,字子熙。」

  「哦,」我點點頭:「不想他一十六少年,竟已有字。」

  觪笑道:「他已冠禮,怎會無字。」

  看樣子,他們已經熟到以字相稱了?我笑著問觪:「那卿士輿也稱阿兄彀父了?」

  他得意地說:「自然如此。」

  真是難得,除了父親和母親,我還沒聽過有人叫過觪的字,大家從來都只叫他太子。

  按周人的習俗,男子冠而字,女子笄而字。像舅舅,名牟,字伯懋父;燮名韋,字燮父;姬輿字子熙。周公東征後,推行周人的宗法制度,成丁禮取字的方式也被各國接納,觪的字就是彀父。加個「父」或「子」,是表示已具有成年人的權力和義務,同樣的,女子的字後面也會加個「母」或「女」字。我將來及笄取字,大概全稱就叫「季姒某母」或「季姒某女」了。聽起來怪怪的,但必須習慣,因為嫁了人以後,這就是我的正式稱呼。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觪可以和姬輿成為好朋友,便好奇地問他。

  觪看著我說:「子熙其人雖年少氣盛,卻是品性純良之人,忠直事王,誠懇待友,姮或不解,多與之接觸,便可察覺。」

  我苦笑,這不是我想不想和他接觸的問題。今天我的表現算友好了吧?可他一副冷面神的尊容,令人接近不得,想對他改變印象真的很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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