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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越靠近玲瓏閣,附近的宮人和禁衛也就越多,他們的站位很有學問,即能隨時伺候皇帝需要,卻又不會隨便地冒犯皇帝的龍目。當皇帝推窗展望時,只會看到湖光美景,而不是一大堆木頭樁子一樣站立的男女。

  「主事回來了,」一個穿著素色宮服,雖已過韶華,但風韻依舊的美人迎了上來,白主事難得的笑了笑,白平更是不敢怠慢地行了個宮禮,「周司闈。」美人微笑著點點頭。司闈,顧名思義,皇帝日常休寢皆由她管理,雖然哪位妃子承禦更多的是由皇后來決定,但負責記錄的司闈也同樣重要。若是得罪了她,在時機來臨之時,給你報個見紅不潔,下次再想伺候皇帝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長寧公主殿下可安好,」周司闈微笑著問。白主事點頭笑說:「安好,我已帶你問候,殿下還命我帶了東西給你,說是王爺從北疆帶回來的小玩意兒。」周司闈嫣然一笑,半蹲行禮:「多謝殿下賞賜了,對了,」她把聲音壓低了一點:「王爺還沒回府嗎?」白主事搖了搖頭,仿佛帶了點苦笑:「只是把禮物讓顧將軍送回來了,人還是留在郊外大營。」

  周司闈咬了下豐潤的下唇,悄聲說:「方才皇上還在難過,說唯一的表兄弟現在也沒有從前親近了……」白主事微微歎了口氣,沒有接話,正準備邁步離開,餘光卻看見一個穿著粉色宮紗的俏麗女官正站在玲瓏閤门外,顧盼生姿。

  「是玉琳姑娘,」白平輕聲說,心裡則琢磨最近一直在跟皇帝置氣的皇后怎麼會主動登門。白主事扭頭去看周司闈,她略帶了兩分苦笑:「方才皇后娘娘來了,皇上命我在外等您,稍待再去回事。」她說的含糊,但白主事聽得很明白。皇后出自燕家,有一位貴妃姐姐的顧邊城卻和逍遙王府的謝之寒走的更近,三足鼎立,都是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但私下裡那就是暗潮洶湧了。想來皇帝也不願意當著皇后的面,提及長寧公主,謝之寒的生母,為了儲嗣之事,她和燕家之間並不愉快。

  周司闈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白主事的表情,但她只能挫敗地發現,這個皇帝最信任也最貼心的近侍臉上,她什麼也讀不出來。不等她再開口,閣樓的木門被人「嘭」的一聲推開推開,頓時所有人都低下了頭,白主事不露痕跡地往旁邊退了半步,隱在了一從綠樹之後。他只看見了鵝黃色的裙擺還有金色的披帛在陽光下閃著微光,行進間佩環叮噹,想來皇后還是維持著自己的高貴儀態,只是步履略匆匆了一點。沒一會兒閣樓前再度安靜了起來。沒人說話動作,但氣氛多少輕鬆了些。

  白主事又等了等,這才自行邁步向前,守在門邊的小宮女乖巧地幫他推開了門。一進閣樓,白主事一腳就踩上了什麼東西,低頭看去,是份散亂的奏章。他彎腰撿了起來,卻半眼也不看,正想放回龍案上,一個略帶了幾分沙啞的聲音響起:「白震,你說那水墨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驃騎軍士,就算立了些微功勞,又怎麼會讓燕家人如此上心呢?」

  白主事眼光一閃:「皇上,就算是一粒沙掉在眼裡,怕也是不舒服的吧,說來也巧,方才老奴竟見到這個人了,就在御醫館外,好像是王爺派他回來送藥的。」「喔?」皇帝戰無疆聲音裡帶了幾分興味,他本來半倚在窗前的軟榻上,這時回過頭來,看著白主事問道:「此人何狀?」

  正午的陽光最亮,映著水面波光鱗鱗,反射到皇帝的臉上,顯得他有些虛幻。如果水墨在此,她一定會張大了嘴巴,謝之寒容貌非凡,而這位皇帝竟然跟他長得有七八分相像,只是一雙眼溫柔如水,全不似謝之寒的冷澈……

  五月初八,黃道吉日,百事宜。

  「阿墨,我又想解手了,我憋不住了,」魯維邊說邊不自在地動了動腿。水墨忍不住一笑,側身低聲道:「當初你第一次上戰場也沒有這麼緊張啊,再說你已經去了茅廁三趟了,再去也是白搭。」魯維漲紅了臉想要反駁,騎在側前方的王佐清了清嗓子,他立刻閉上了嘴。水墨看似乖巧地低頭,實則在打量著四周的環境,沒辦法,一個現代人不論去哪個王朝,恐怕對皇城都是最感興趣的,水墨暗自拿緋都和她熟悉的紫禁城作比較。

  遠遠望去,緋都的城牆也同樣是朱紅色的,瓦卻是灰色和青色相間的,看起來沒有紫禁城那樣巍峨大氣,卻多了幾分秀麗和精巧,而最大的不同卻在於,紫禁城位於城市的中心,緋都卻依山而建,抬頭望去,不僅能看到隱于蒼翠中的宮台樓閣,甚至隱約有瀑布水聲傳來。這樣依山傍水的宮殿設計水墨從沒見過,她忍不住感歎古人的巧思,先不要說優美的自然環境,就是為了戰鬥,這也是個易守難攻的皇城。

  想到這兒,水墨忽然自嘲地搖了搖頭,這才打了幾仗啊,竟然想起攻防之事。「站!」一聲呼喝響起。領騎的王佐聞聲伸出右手一握拳,所屬驃騎人馬立刻齊刷刷地站住,一時間,除了戰馬的呼吸聲,再不聞一絲動靜。示意驃騎人馬停留的男人一身錦衣戎裝,看到驃騎的表現,他忍不住點了點頭,來來往往這麼多皇親貴胄的親衛部隊,包括燕帥的親兵,沒有一隻比得上驃騎。

  「王校尉,」他跨前幾步,抱拳施禮。王佐不敢怠慢,翻身下馬迎上前去,「海隊正,多日不見,風采依舊啊!」「哈哈,」海平濤大笑了兩聲,一拳捶在了王佐肩上,「你小子,幾日不見,倒是文縐縐起來了,看來你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念學堂了吧。」「看來王頭兒和那位大人很熟啊,」魯維低聲說。水墨微不可見地點點頭,那位海隊正身形高大卻面貌溫文,笑聲又很爽朗,給人以好感。

  見到在軍隊裡的老朋友王佐有些感慨,若不是海平濤出身世家,為家世所累,恐怕現在驃騎軍中早有一席之地了。看著海平濤熟悉的笑容,王佐忍不住壓低了聲音說:「老海,你這樣與驃騎親近,不怕惹麻煩嗎?你現在可是,呃,宮裡的人。」海平濤聞言一哂,:「不與你親近,我也早就烙上驃騎的印記了,我一心為國,為君上,光明正大,何懼人言。」王佐聽他這樣說,頓時咧開了大嘴,大力地拍著他的肩膀:「好小子,還是當初那個海倔頭,要是你沒離開驃騎該多好,現在官職肯定比我大……」他話音未落,謝之寒清越的聲音已響起,「人家現在的官職也比你高啊,王佐。」

  王佐聞聲看去,顧邊城,謝之寒還有羅戰正縱馬而來。水墨早就看到了他們,估摸了一下方向,應該是從城外駐軍的大營直接過來的。看著一身紅袍絲冠,臉上帶了幾分不耐煩的謝之寒,水墨有點吃驚。平日裡只見他穿過戎裝,雖嬉笑怒駡仍顯得冷峻,可今天的華服,卻讓他看起來充滿了上位者的威嚴,旁邊的魯維早就瞪大了眼。

  今次連戰赫蘭和高句麗並取得大勝,當今聖上決定親自獎勵有功之臣,而功勞簿上,赫然有著水墨的名字,因此她雖然只是驃騎小小親衛,也得到了面見龍顏的機會。聽到這個消息,水墨有些不知所措,自從她來到天朝,就沒遇到什麼好事兒,雖說能見到所謂的皇帝,儘管在歷史上不曾留名,那也是難得的機會,可萬一再出什麼么蛾子,水墨一想到那種情景就開始打哆嗦。軍隊廝殺雖然兇險,好歹是明面上的,就算死也知道是為什麼,可宮廷……

  水墨本想找藉口推辭,可顧邊城告訴她,她的軍功是由燕秀峰大元帥親自稟報的,而且皇帝陛下對她一個小小的賤卒卻能立下如此多的功勞也很感興趣,指明要接見她。退無可退,水墨唯有苦笑。好在之前為了掩飾消失的喉結,水墨假稱受傷,脖子上一直系著圍巾,倒也沒人在意。

  「王爺,將軍,」驃騎軍戰士齊齊在馬上行禮,海平濤驚喜地轉身迎了過去,屈膝行禮,「末將海平濤見過王爺,將軍,您們怎麼來西仁門了?重臣們都在東禮門迎賓。」旁人只覺得影子一閃,顧謝二人已然下馬,顧邊城一把將海平濤拉了起來,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辛苦了。」區區三個字,海平濤卻覺得自己眼眶微熱,忙低頭,將波動的情緒壓了回去。謝之寒冷冷一笑:「老海,回頭求求皇上,再將你調回驃騎就是,你那個喜歡做看門狗的爹,不理也罷了。」

  此言一出,四周頓時靜默,顧邊城低喝了一聲:「阿起!」謝之寒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大搖大擺地走開了。看著他的背影,顧邊城和海平濤相對苦笑,不等顧邊城開口,海平濤搖頭說道:「將軍,我知道王爺好意,可惜,不論他再有不是,也是我爹,為人子女者,唯孝也。」顧邊城輕輕歎了一口氣,抓著海平濤的肩膀一握。

  海平濤灑脫一笑,上前跟羅戰擁抱了一下,不善言辭的羅戰沒說一個字,但水墨能感覺的到他們之間的深厚情誼。「海平濤原是驃騎左前鋒,極擅突襲,「謝之寒的聲音突然響起,嚇了水墨一跳。她瞪著半靠在自己馬鞍上的謝之寒,這傢伙什麼時候摸到自己身邊的?看著水墨瞪得溜圓的眼睛,謝之寒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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