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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顧邊城的建議起了作用,高句麗人沒想到天朝人沒有過多射殺離城牆越來越近的步兵,反而將弩箭都射向了拉投石車的馬匹。強弩可以在七百步射穿鐵板,馬匹慘嘶著紛紛倒下,光靠人力顯然不夠,投石車頓時慢了下來。陣中觀察的文智臉色微變,他用餘光悄悄看了一眼李振。

  李振薄薄的嘴唇依舊緊抿,線條如石刻一般,仿佛絲毫不受戰場情況的影響,只有身邊緊跟著他的老耳,才能看見他握著韁繩的手已經青筋迭起。是誰呢?那夜本可以攻破松岩城後城門,結果卻全軍覆沒,等守在週邊的人趕到之時,卻只帶回了幾個重傷昏迷,直到今天也未醒來的士兵,就因為這樣,自己失去了救出高月的最後機會;今天自己用天朝邊民故布疑陣,可城上之人卻毫不猶豫地先對投石車下手!不對,這不是石沖那老匹夫能做到的,那是誰?難道……李振心裡一驚。

  「殺!!!」高句麗士兵終於沖到城下,豎起城梯開始攀登,頓時城上,城下血肉橫飛,刀光劍影中慘叫不絕於耳。「阿墨,你小心!」魯維一邊低頭運送「彈藥」,一邊還要照顧水墨。雖然別的驃騎戰士都開始拿水墨當爺們看,但魯維知道水墨是個西貝貨,他身為男人,當然要保護女人。

  噪雜的城頭上,水墨根本就聽不見魯維在喊什麼,只能胡亂地點點頭,繼續自己的工作。她今天才知道,倒糞,也是個特別有意義的事兒。人的糞便和油脂混合煮在一起,就是一鍋上好的化學武器,只要接觸到人的皮膚,皮膚非但會立刻潰爛,而且幾乎無藥可治,只能爛掉。在醫學尚不發達的古代,這就意味著感染以及死亡。

  武藝低微的水墨和一些老弱病殘兵就負責這項工作,哪裡有敵人向上爬,他們就要衝過去倒上一鍋。燙得敵人吱哇亂叫地摔下城牆,他們就算成功,至於敵人是不是毀容,身上燙掉幾塊肥肉就不在考慮範圍之內了。「料不夠了,還不快去補!」一個老兵沖水墨吼道,說完回頭繼續奮戰,怒駡不停。

  水墨一邊留神漫天亂竄的羽箭,一邊拽著大鍋往城下走,魯維眼尖,彎腰飛奔過來,「阿墨,我幫你!」「好!」水墨和魯維各抬一邊,朝著城下的「彈藥加工坊」跑去。「哎喲,沒長眼的混帳東西!」一聲尖喝傳來,正快步行走的魯維猛地被人踹了一腳,歪斜著摔倒在地。不防備的水墨被他一帶,松了手,大號鐵鍋登時掉在了地上,而鍋中的殘留物也濺了些許出去。

  「該死的小子,竟然弄髒我的衣服!」「啪!」剛搖晃著站起來的魯維挨了狠狠一巴掌,他踉蹌著退了幾步,差點摔落到煮彈藥的大鍋裡,頓時引發一片驚叫。幸好被旁人眼疾手快地拉了回來,才倖免於難。水墨又驚又怒,她沖上前去想要將那還想踢打魯維的小子一把推開,沒想到這人反應還挺快,一個翻腕已抓住了水墨的雙手,再一用力,顯然想折斷水墨的手腕。在城頭已經打紅了眼的水墨想都不想,一個頭槌就頂了過去,那青年立刻慘叫一聲,後退了兩步。水墨揉了揉腦門,還好,只是腦門有點火辣。

  「你竟敢……你知道我爹是誰嗎?」那青年捂著腦門喊道。滿肚子火的水墨冷笑一聲,「你爹是誰我怎麼知道,去問你娘啊!」躲在一旁的軍士們登時有人低聲哄笑。「羽兒,你怎麼來了,護衛們呢?!」一聲怒吼傳來,但其中的關心誰都聽得出來。

  魯維的臉色登時變了……

  被水墨氣得唇青面白的青年一聽到這個聲音,登時大喜,大喊道,「爹,這狗卒子欺我!」正從城牆上走下的石老將軍步伐一頓,在這松岩城裡,誰不認識將軍府小公子。再者羽兒因是家中獨子,難免驕縱了一些,他不去欺人便罷,難道還有人敢欺負他?不容石老將軍多想,見到父親到來的石羽獰笑著飛起一腳就朝水墨的腹部踢去。

  水墨本能地縮腹閃身躲過這兇狠的一腳,沒想到這石羽也是練過的,變著迅速,膝頭屈起改為側頂,水墨忽覺得腹部如遭錘擊,她「啊」的一聲痛叫就抱著肚子跪跌在地。石羽得勢不饒人,他反手抽出腰間佩刀,朝著彎身低頭的水墨就劈了過去。

  「不!」方才被石老將軍威勢鎮住的魯維終於驚醒過來,他目呲欲裂地沖了過來。石老將軍也感覺不妥,可已來不及阻攔,人人都以為水墨要被這紈絝一刀砍成兩半,可沒成想,慘叫著倒退幾步的卻是石羽。「啊!我的手!」石羽扭曲的表情,好像他手已斷掉。

  關心兒子的石老將軍嚇了一跳,他大步走了過去,抓住兒子手腕檢查。只見他腕部紅腫,關節處因為瘀血而開始變得青紫,但骨頭顯然沒事,這才松了一口氣,但石羽哀哀痛叫得好像全身根骨寸斷一樣,既心疼兒子受苦又生氣他的沒用,再加上被高句麗人壓制的無法還手的惱怒,石老將軍立刻決定將怒火轉移。他將兒子交給親衛們照顧,猛然回身望向那個膽敢打傷他兒子的人,不禁愕然。

  「受傷否?」顧邊城單膝著地,低頭問按住腹部不動的水墨。「唔,還好,」水墨抬頭勉強一笑,額頭佈滿了汗珠。石少爺那記膝撞其實沒讓她怎樣,倒是躲避的時候不知動了哪根筋,還沒走的大姨媽不樂意了,肚子猛地絞痛了一下,水墨忍不住叫了出來而已。「阿墨,你肯定是被踢傷了,要不怎麼這麼多汗?」魯維憤怒地聲音都顫了,他一邊用袖子幫水墨擦汗,一邊跟石府的親衛們比誰眼睛大。

  「爹,哪個天殺的打得我,我要活剮了他!」緩過勁兒來的石羽推搡著親衛,脖子上青筋暴起。看著面無表情的顧邊城,石老將軍眼珠一轉,突然回身「啪」的給了兒子一巴掌,「混帳東西,此乃前線,就算你有軍令在身,也容不得你放肆!」說完不管目瞪口呆地兒子,他苦笑著上前兩步,「二郎,犬子年幼無知,請勿介懷!」

  顧邊城微微一笑,站起身來,略彎身道:「小侄竟不知是石家兄弟,想來是我誤會了,只是大敵當前,多得一個士兵幫助守城也是好的,才出的手,回頭定當登府謝罪。」「嘖,謝罪從何說起,」石老將軍一捋鬍鬚,「犬子雖未參軍,但是一直在幫助籌糧,一場小誤會,罷了,閒話回頭再說。二郎,你既然下城,難道高句麗人真的撤了?」

  見石老將軍這番表態,顧邊城就坡下驢,順勢將話題引回戰事,「正是,他們突然就放棄攻擊,不過我發現遠端山林中隱有火光,我覺得有些奇怪……」火光?石老將軍的心猛跳了幾下,難道說大帥趕來了?就在水墨和魯維剛剛沖下城頭之時,高句麗忽然鳴金收兵,如潮水般撤了回去。之前也親自參與守城戰鬥的他畢竟年高,一見敵人退去,立刻感到疲憊不堪,一陣眩暈襲上來,嚇得身旁兵卒趕忙將他搶下城頭,沒想到正好看見惱羞成怒的兒子被人「欺負」。

  石老將軍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被魯維扶起的水墨,暗自揣測,只要大帥能及時趕到,那自己再也不用顧忌這位神將大人了。剛才石羽挨了老爹那一巴掌有些懵,雖然他嬌生慣養,倒也不是十足的笨蛋,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這會兒他老實地站在父親身後,掃眉搭眼地一言不發。扭頭看見兒子腫脹的臉頰,石老將軍一疼,在心中冷笑,沒有人能讓自己的兒子白白吃虧,就是神將,也不行!

  看著父親和顧邊城在一起討論軍情,石羽悄悄問一個親衛,「老吳,那就是神將顧邊城?」因為戰事緊張,顧邊城帶著為數不多的驃騎戰士一直守在最危險的前沿,衙府官員曾想設宴招待,但被顧邊城給拒絕了。「少爺,正是,」長相油滑的老吳趕忙點頭。石羽想著方才顧邊城看向自己那一眼,竟打了哆嗦,再也不敢多看顧邊城一眼,儘管此時他正背對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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