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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一樹繁花下,沉默疏離的冷鬱男子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皺。

  容笑笑一鼓作氣,大聲道破心尖藏匿的一份少女情懷,「您說,這世上只有笑笑想不到的,沒有您做不到的。笑笑別無他求,只求您為笑笑和他主婚!」

  細緻柔軟的手指,指向的那個「他」,竟是樹下那位幾乎被忽略的沉默男子。

  聲音清亮而堅定。

  少女懷春的心思如款款綻放的芙蓉花,嬌羞地吐出柔軟細緻的花瓣,微微顫著期盼、羞澀、喜悅與激動,柔韌地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心意。

  其實,她原本應該說出的願望,是要走甯王身邊的綠衣丫環。

  可聽到甯王的允諾,她鬼使神差地忘記了一切。

  她不僅忘了父親的囑咐,忘了自己應做的事,更忘了那個男人根本並非自己所能婚配。

  還記得赴宴前,父親再三告誡,芙蓉宴上,一切聽小胡公子的差遣。

  那時,自己口上雖然應了,心裡卻有些不屑。

  她才不買什麼小胡公子的賬!父親貴為當朝宰相,而她是相爺家的千金,憑什麼要聽一個無名小卒的話!父親說到小胡公子時,姿態謙卑,語氣中流露出崇敬與欽佩,讓容笑笑十分不屑。

  她帶著少女隱藏的敵意,隨父親到了書房,見到了這個一身黑衣的陰戾男子。

  第一眼看見的,只是窗邊一個棱角分明的側影,不知為什麼,只見到這個側影,容笑笑心中卻已生出了一股說不出的駭意。

  這人身上,帶著濃郁的陰沉與冷峻。

  那種上位者特有的氣魄,讓她骨子裡禁不住泛出涼意,腿腳發軟,險些跪倒。

  初見,胡荼毫不掩飾的威壓,的確是做給容笑笑看的。

  胡荼早就料到,相府的千金養尊處優,心比天高,不吃點兒苦頭,根本不會配合自己。

  可胡荼算盡一切,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即便可以根據她的身份推知容笑笑的性格、習慣,卻還是太輕視她了。如果兩人從沒有過交集,或者胡荼清楚記得這個一面之緣的姑娘——他那日的威壓,可以給容笑笑帶來心理陰影,讓容笑笑心甘情願地做一個無意識的傀儡。

  他也可以立刻改變計劃,避免鬧劇的發生。

  錯就錯在,他順手救過她,又偏偏忘記了這個人。

  雖然他不記得,可這個滿腦子「才子佳人共連理」的漂亮姑娘,卻清晰地記得恩人的長相,恩人的眉眼。

  所以,當小胡公子在窗前驀然回頭,當那張清美、冷秀的面容生生地映入少女的眼簾,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少女滿心的彷徨害怕,化作了傾慕歡喜。

  芙蓉宴上,胡荼猜完了所有的花謎,惹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麻煩。

  現在,胡荼的臉色並不好看。

  啪!

  一聲輕響。

  修長,纖白的五指折下一條花枝,瞬間蹂躪成灰。

  他唇角分明在笑著,可眾人卻忽然感覺到凜冽透骨的寒涼。

  收斂起渾身透出的戾氣,一身黑衣的男子不看眾人,清淺的眸光掠向錯落花枝上綻開的一團團鮮嫩欲滴的濃綠,「相爺近來,想是虛火過旺。」那聲音清寂冷鬱,一晃便湮入了薄光流動的花香裡。

  花枝一顫,連個尾音都尋不到。

  聞言,甯王的面色凝滯。

  他不是呆子,當即聽出話外之音。

  不管容小姐喜不喜歡這個男子,門第的高下擺在那裡,當朝的相爺老奸巨猾,能爬上權力的巔峰,絕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自己今兒個主婚,若是主到相爺的心坎裡,自然算是一件善事。如果主的這個婚,讓相爺虛火上升,可就得罪了那位不好相與的老相爺。

  他如果只是個清心寡欲的閑王爺,得罪便得罪,堂堂幼皇的皇叔,諒這老東西也翻不出什麼花樣,欺不到自個兒的頭上。可問題就在他並不是無欲無求的主兒,日後少不得與老狐狸打交道,或許還用得上老狐狸的勢力。

  他不想得罪容相爺。

  這麼一權衡,甯王心下立有定斷。

  顧不得容笑笑祈盼的目光,他緩聲道:「小姐的姻緣,豈同兒戲,應當有媒妁之言,父母應允。」三言兩語,燙手山芋丟了回去。

  容笑笑的目光一下暗了下來,「可是,可是王爺說過……」

  不給她反駁的機會,甯王快語笑道:「容小姐不是說,讓本王把身邊的丫環帶上,本王帶來了,容小姐認識她?」

  可憐劉盈正聽得有趣,冷不丁被身後青衣小廝狠狠一推。

  她猝不及防,身子往前跌去。

  容笑笑反應到這個綠衫女子應該是小胡公子要找的人,她冰冷敵意的目光針紮似的刺著劉盈,劉盈莫名其妙地被人這麼盯著,無奈地乾笑兩聲。

  容笑笑扭過頭,冰冷道:「我不認識她。」

  「不認識?」

  在甯王疑惑的目光中,容笑笑抿唇,眼神似淬了毒藥,冷厲道:「王爺若是不能為笑笑主婚,不如把這丫環賞賜給笑笑,她看起來很順笑笑的眼。」

  合情合理的理由。

  這麼咬牙切齒地說出來,可就一點兒也不順理成章了。

  劉盈低頭,額角抽痛得厲害,她覺得無比神奇。

  一天之內順了兩位貴族少女的眼,又奇妙地讓她們對自己懷有濃烈的敵意,黃曆上應該寫了自己今天慎出行、忌女子。

  電光石火間,甯王心思電轉。

  這才第一次把目光停佇在劉盈身上——

  這是個綠衫丫環,面色宛如拂塵記出品的紙張,蒼白中透著說不出的清冷,連墨汁都不能在上面綻開多餘的邊角,骨子中隱藏著丁點兒的清冷與疏離。

  這種面相,是病弱之相,卻有柔韌之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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