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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沒有輸嗎?那我就不明白了,您幹嗎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了。」

  「不該你明白的事兒。」

  「哼,您就知道忽悠我,依我瞧,肯定是這丫環猜錯了花謎,行錯了酒令,在芙蓉宴上,讓您丟了面子,您才會這麼生氣。」

  「胡說八道!」

  隨著甯王的低斥,劉盈被狠狠揮開。

  大力驅使,她一個踉蹌,禁不住狼狽地伏倒在地。

  粗糲的砂石刺破她細緻的手掌,泛上一陣陣尖銳、細微的疼痛。

  她抿緊唇,慌忙壓住幾欲出口的痛呼。被抽空、稀薄了的空氣,一點點吸入肺葉,一寸寸冰涼下來的肌膚,漸漸浮上暖流,只是頸骨火辣辣的痛著。就連呼吸,都會擦傷肺葉,帶來撕裂似的疼痛。

  「那你說說,你在這兒一個人和丫環生什麼悶氣。」這小公主倒是不依不饒,非要問出個子丑寅卯,劉盈有些佩服她的膽量,果然是無知就是福。

  甯王可不是什麼善茬兒,丁點兒衝撞,都能惹得他勃然大怒。

  從這麼短暫的相處中,劉盈發現甯王不喜歡聽見任何人的聲音,他生氣就像一個個堆疊的積壓,因為忍耐、壓抑到極點……所以再次聽到吵鬧的聲音,哪怕僅僅只是裙角蹭地,窸窸窣窣的細響,也會引來他強烈的反感。

  自己應該就是這麼撞上火山的。

  劉盈無奈,果然是倒黴時候,連喝涼水都塞牙!

  小公主纏了甯王一陣,發現對方壓根似個冰坨,根本不願答理自己,於是又道:「十九皇叔,這丫環挺順我的眼,你把她送給我,好不好?」

  甯王淡淡掠了一眼那草地上的狼狽女子,不答。

  小公主耍賴道:「反正您都要殺了她,送給我,那叫物盡其用,不過是一個婢子。要不,咱們來猜花謎,誰贏了,聽誰的……」

  小孩家的玩意兒,劉盈以為甯王根本不願答理,可甯王居然陪小公主玩了起來。

  劉盈微驚,心中暗暗思量,十九王爺何時來了容人的雅量?

  誰不知道十九王爺性子粗暴,連幼皇的面子都敢拂。難道……想到一種可能,劉盈不動聲色去看小公主,但見她氣質容貌雖然出眾,放在皇族中,也不過平平之姿。只有一種可能,小公主是攝政王過繼給太后的養女——湘甯公主。

  盛寵,無權。

  這是胡荼當初隨口道出的四字總結。

  這四字的評價,違和感極濃。自古得寵的,必然是有權。可這位小公主卻只有寵,沒有權。從另一個角度,也說明了她得的這個寵,虛比實多。

  是個可憐人,也是個可悲人。

  她的這個寵,是因攝政王而盛的。

  她無權,也是因攝政王而起。

  劉盈靈光一閃,忽然想到,湘甯公主得的這個寵,即便是虛的,但畢竟也是寵。自己如果能借力而起,應該不難離開這裡。

  碧綠宛如翡翠的葉子中,那些粉白、桃紅的花朵,輕盈地躍然枝頭。

  此時,謎面只剩六個。

  湘甯公主猜中的三個,都是最簡單的。

  剩下的六個謎面,除非湘甯公主能猜出四個,否則甯王穩贏。

  一陣風吹來,木蓮仿佛在胭脂裡汲飽了水潤的顏色,妖嬈而舞。

  甯王揚手扯下花枝上掛著的竹簽,墨絲似的長髮順著臉頰散落幾綹,睫毛濃密,襯得他面容竟帶了幾分驚人的薄媚,粉頰玉容。湘甯公主笑著接過竹簽,眼前一亮,「頭上草帽戴,帽下有人在。短刀握在手,但卻人人愛。這個好猜,是——花。」

  草帽取草字頭,下面有人,有刀,刀也是匕。

  所以謎底是「花」,也應了芙蓉宴。

  這不難猜。

  湘甯公主運氣不錯,猜的這些都是簡單的字謎,一連猜對了三個。還有兩支簽,掛在最高、最大的那朵木蓮花邊,小公主指著其中一朵粉白色的花朵,興致勃勃,「我要這個,十九皇叔摘這個,我來猜!猜對了,這丫環可就歸我嘍!」

  她說的是劉盈。

  劉盈也指望她能猜出來,跟著單純天真的湘甯公主,可比跟著喜怒不定的十九王爺要安全多了。從甯王對湘甯公主的態度,就可以看出甯王一點兒也不蠢,不僅不蠢,而且十分精明。他精修府邸、高調行事,做出一副好色嗜血的模樣,不過是給攝政王和宮裡那些娘娘看的。

  恐怕,除了本性確實殘暴,這十九王爺身上沒一處真的。

  這王府會「說話」,府中的鬧鬼傳說也會「說話」,它們對提防著甯王的掌權者「說」:「咱們家的主子成不了大器,既貪婪又好色!芝麻大的小人物!」

  攝政王不把甯王當一回事兒。

  宮裡的那些娘娘也不當甯王是個人物。

  至於那個年幼的小皇帝,更不會注意到這個酒色財氣的十九王爺。

  對上位者而言,甯王無用,無用最好。

  可劉盈真正接觸到甯王,幾個回合,卻發現不是這麼回事,甯王若真的好色,在見到自己的時候更合理的行為,應該是「色」而後「殺」。甯王若真的不理政事,何必設下芙蓉宴。芙蓉宴來往的盡是王孫貴族,而那些小姐公子們,根本是口無遮攔。甯王要打探什麼消息,易如反掌,足不出戶,網羅天下事。

  劉盈可一點兒也不想用自己的性命,為甯王的野心鋪墊大路。

  她小心地往後退一步,再退一步,心中暗暗著急。

  小公主倒真是雅興不淺,猜一個,又是一個。花謎也確實是孩子家的玩意兒,劉盈聽了一會兒,便困頓迭生,偏偏那兩位卻猜得有趣。一會兒是個「花」,一會兒是個「和」,一會兒是個「你」,一會兒是個「我」。

  從花卉,一直猜到草藥。

  劉盈無聊地在地上揀起開敗的木蓮,花瓣凋零,只剩下單薄可憐的花心。七八支花梗頂著粉黃色的花蕊,孤淒如許,透著分清冷冷的寂意。

  小公主猜了許久,終於還是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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