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深宮·美人夜來 | 上頁 下頁
二〇


  金驍原是想一刀殺了薛靈芸的。既然他們已擺脫了官兵的圍困,就無須再帶著這樣一個累贅。但金豔妮卻反對,道:「爹,我們暫且留著她,興許還能派上用場。」

  「什麼用場?」

  「呃——」金豔妮語塞。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其實很不願以老弱婦孺做要挾,那樣似乎有損他高傲勇猛的形象。金驍便冷笑道:「你是替那小子擔心吧。狗皇帝的寵妃若是死了,他負責看護她,定必要受牽連。」

  彼時。

  薛靈芸五花大綁地蜷在樹底下。剛才馬背上的顛簸幾乎要將她的脾胃都倒出來。好在她還有一些清醒,沿路留了記號,如今就巴巴地盼著蒼見優能追趕上來,救她逃出生天了。她開始有些後悔,甚至是迷惑,迷惑她為什麼要用這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辦法。

  漸至黎明。

  山中晨光熹微。突然一匹駿馬的嘶鳴劃破了樹林的沉寂。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馬兒的頭高高仰起,揮舞著前蹄,千絲萬縷的金線在背後簇擁著。馬背上的少年衣袂飄飄,俊朗的五官依稀可見。薛靈芸頓時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那赫然是蒼見優。

  金驍一臉冷漠,喝道:「你是來放我們走,還是要再戰一場?」剛說完,金豔妮便擋在父親的面前,仰頭道:「我爹受了傷,你放我們走,我保證不會傷害這位薛昭儀。」

  蒼見優翻身下馬,道:「金大叔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放你們走,當是還這恩情。但你可否先放了她?我是一個人來的,我保證,沒有帶一兵一卒。」說著,他看了看狼狽的薛靈芸,看見她晶瑩的眸子,想她必定哭過了,心裡又泛起一陣疼惜。

  刺客當中有人立刻說道:「既然他是一個人來的,我們何必怕他,殺了他,也殺了這狗皇帝的寵妃,算是為咱們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對。」

  贊同的聲音接二連三。金豔妮想要反駁,但她年紀輕,沒有說服力,眾人看她父親的面子稱她一聲小姐,可論資排輩,她卻是最末的一個。她只能用乞求的眼神看著父親,希望他能念在往昔的情分上,別再為難蒼見優。

  金驍沉默了一會兒。那肅殺的氣氛就像一種暴躁的催化劑,鞘裡的刀劍都在蠢蠢欲動。最終,金驍揮了揮手,示意背後的人給薛靈芸鬆綁。薛靈芸心裡的一塊石頭頓時落了地。蒼見優和金豔妮亦是各自舒了一口氣。

  繩子鬆開了。

  薛靈芸站定,還有些難以置信,她試探著,一步一步朝著蒼見優走。一直到他面前,才確信自己是真的已經脫了險。

  他會保護她。她深信。

  突然,小樹林的四周傳來呐喊聲,伴隨著急速的馬蹄聲,還有細碎的金屬聲音。蒼見優知道那是羽林騎的令牌和刀鞘摩擦時發出的,他驚愕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信錯你了。」

  金驍似哭似笑,怒喝著。金豔妮的神情亦瞬間黯然,瞪著蒼見優,一語不發,只是狠狠地瞪著。蒼見優欲辯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薛靈芸似乎在笑,那笑容是狡黠得意的。而羽林騎瞬間就遍佈了樹林的四周,對那班受了傷早已精疲力竭的刺客們,擺出嚴陣以待的姿勢。

  這一次。

  撕殺。拼砍。風捲殘雲。落葉飛花。

  鮮血和哭號像一張張猙獰的幕布,鋪滿視線裡的每一個角落。蒼見優感到心痛,尤其是,當羽林騎的大風刀割破了金豔妮的臉時,他幾乎要飛身沖上去。

  薛靈芸拉住了他。

  很用力,兩隻手像鉗子一樣,卡住他的胳膊。

  「他們是叛黨。」她說,「你若再執意相助,就是對朝廷公然的背叛,是對皇上的不忠。孰是孰非,你難道還分不清楚?」

  他怔忡。

  猶如呆滯的木樁,站著,站著,一直到結束。金豔妮和金驍皆束手就擒。羽林騎當中,最前頭的一個侍衛,抱拳站出來,低頭道:「多虧了蒼少將的妙計,我們才能如此順利地捉拿叛黨。以後,屬下對中郎將大人再無半點懷疑之心。」

  「是。」

  其餘的人皆低頭高聲附和。

  蒼見優恍然有些明白,看著薛靈芸,緘口,但眼睛裡仿佛裝了許多的話,神情異常犀利。回京的途中,前來迎接的馬車裡,只有薛靈芸和蒼見優,他便冷冷地開了腔,道:「這都是你故意安排的?你要皇上安排我來保護你,再故意給機會讓刺客挾持你,你知道我如果來救你必定不會帶一兵一卒,所以吩咐了他們暗地裡跟蹤我,一旦你脫險,他們就會毫無顧忌地沖上來。呵,你是否也過了一回癮,跟他們說,凡抵抗者格殺勿論。」

  薛靈芸咬著唇,像受責罰的孩子:「我這麼做,是不想你一錯再錯。你可知道,皇上這次是借機試探你,看你對他到底是否忠心。你若能抓獲刺客,便能換回他對你的信任。」

  蒼見優看著面前的女子,回想起數天前在御花園,她問他,倘若我遇險,你會不顧一切來救我嗎?他便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說,會。是不是從那時起,她就已經有了主意,要拿自己作餌,來逼迫我對金大叔他們動手?說起來,她也是為了我。這件事情,如果不能給皇上一個滿意的交代,就算他沒有證據可治我的罪,也難保會再信任我,以後我在宮中的日子未必好過。更何況,當時的情勢那麼危險,她幾乎將自己的生死都交托出去了,就為了給我製造立功的機會,我怎麼還要責怪她。她那麼柔弱的女子,渾身是傷,一定很痛吧。

  想著想著,蒼見優的眼神軟下去,別過頭,沒有再說話。

  薛靈芸掀開馬車的簾子,望著前方領路的侍衛,恰好那個人也回過頭來,正看見了她,但視線立刻彈開。

  好像有些慌忙和不情願。

  那個人是短歌。剛才當眾高喊「屬下對中郎將大人再無半點懷疑之心」的,也是他。他曾經偷偷地私會紅萱,但總被薛靈芸撞見;他為了紅萱害死宮女青棉,弄丟令牌又被薛靈芸撿到,至今仍被她扣留著。所以,她「威脅」他,倘若不按照她說的去做,便要將他的秘密公開。說起來這次的計劃能夠成功,他也有些許的功勞,起碼他成功地瞞騙了其餘和他同行的侍衛,讓他們相信捉拿刺客真的是蒼見優布的局。

  馬車漸行至城門。

  突然,傳來幾聲驚愕的呼喊。薛靈芸趕忙掀開簾子問發生何事,卻聽侍衛們答道,刺客自盡了。蒼見優猛地躍下馬車,奔過去,卻看到金驍和金豔妮垂著頭,鮮血從嘴角延伸至脖頸。

  他們是咬舌自盡的。

  薛靈芸亦跟過來,囚車裡猩紅的血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微微別過臉,卻看到蒼見優低垂著頭,右手的拳頭緊握,身體明顯在顫抖。那模樣有些可怕,仿佛一座熾熱的隨時要噴發的火山。薛靈芸不由得退後了幾步。

  然後,再也不敢去看那雙赤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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