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深宮·美人夜來 | 上頁 下頁
一八


  「蒼少將。」即便偶然間碰到,薛靈芸還是忍不住出聲,「宮中傳言說你在酒宴當天放走了刺客,是真的嗎?」

  蒼見優停了步子,看著小徑裡走出的女子:「毫無根據的傳言,薛昭儀也信?」

  緋衣的姑娘神態凝重,跟往日的嬉笑愉悅頗為不同,道:「若非毫無根據,而是親眼所見呢?」語出,蒼見優的表情驟然收緊,而跟隨在一旁的宮女紅萱亦震驚不小。原來薛靈芸在混亂之時碰巧從樓臺上看見陰影中的小巷,她看到蒼見優的劍已然抵上了老者金驍的喉頭,卻又再交談了幾聲,他便罷了手,眼睜睜地看著金驍帶著女兒消失在巷子的盡頭。那一幕著實讓薛靈芸憂心不小,卻沒想到有人非但和她一樣看見了,還在皇上面前告了禦狀。

  「你說,你並非故意放走刺客,那何以這兩天羽林騎在京城中的搜索毫無章法,全然沒有效果,這難道不是你故意的嗎?你在猶豫什麼?是拖延時間,還是,你根本就連自己的性命安危也不顧,想讓刺客逃走?他們究竟是什麼人,跟你有什麼關係,讓你甘願為他們犯欺君之罪?」

  蒼見優默不做聲。

  薛靈芸卻連珠炮似的緊緊地質問他。

  煦風微暖,花香襲人。氣氛卻緊張得很,辜負了這一派大好春光。良久,蒼見優才道:「皇宮之中,切忌自詡聰明。薛昭儀,事不關己,己便無須勞心。」

  「呵。」薛靈芸似笑似歎,道,「我提醒你,是不想你因一時的意氣毀了自己大好的前程。起碼,我是將你當做朋友的。」

  朋友。

  她說,朋友。立刻有如千斤重壓在了蒼見優薄涼的身體上。男子忍不住心頭一顫。那份感動與震撼是難以形容的。畢竟這裡是危機四伏的皇宮,莫說友情愛情,就連親情亦未必有幾分重量。但這女子,卻這樣關心他,他甚至快要忘記之前的不快。

  而他也同樣忘記了,當薛靈芸說她親眼看見他放走金氏父女的時候,他根本連想都沒有想過告密的人會不會就是薛靈芸。那是源於他對她的信任吧,或許,在他的潛意識裡,早將薛靈芸當做了朋友——甚至比朋友更多——只是他沒有梳理,沒有說破,反倒是由薛靈芸口中說出來,猶如點睛的一筆。他眼神一顫,低頭道:「我是認識他們的。」

  就這樣輕飄飄地說出來,不再隱瞞,也沒有懼怕這秘密洩露了,會危及自己,反倒還松了一口氣。他說:「我十餘歲的時候,還在四處流浪,有一次幾乎被惡霸當街打死,是金大叔救了我。他還收留我,教我防身的功夫。若不是他,便沒有如今的我。那幾年我跟他們走南闖北,後來因戰禍而失散了。卻沒想到他竟是袁紹的舊部,而重逢竟是這樣的場景。我欠他的,不能不還。」

  「你放過他們一次,便算是還了吧。」

  蒼見優苦笑,問:「倘若是你,你會手刃自己的救命恩人嗎?」薛靈芸一怔,猶疑道:「但若你故意放走他們,也是徇私,是欺君,你不可不義,難道,就可以不忠嗎?」

  「也許,天意註定有此一劫。」蒼見優的口氣,儼然就是帶著屈服的卑微,他說,「我自有分寸。」但那分寸在薛靈芸看來就是他寧可獨自承擔所有的罪名,也不肯親手捉拿金氏父女。她衝口而出,道:「是因為金豔妮?」

  情竇初開的年紀,爛漫的少女,與血氣方剛的少年,相伴朝夕,很難讓人不聯想到彼此間或許還有一些難以言說的故事。

  蒼見優心中一漾,道:「我們是曾相愛過。」

  愛這個字,從齒縫裡輕輕地飄出來,好像帶著無比的溫柔。薛靈芸吃驚地看著蒼見優,不禁想,他愛一個人的時候,會是什麼模樣呢?還是跟平日的他一樣,低沉,嚴肅,處處小心嗎?他會帶她於爛漫的山花之中看落霞孤騖嗎?會泛舟翠綠的煙水任她枕在肩頭,甚至為她吟詩唱曲嗎?又或者,千軍萬馬也不懼怕,將她一力擋在身後,揮劍抵禦所有的險與傷?

  薛靈芸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了,但那思維卻偏頑皮地不受控制。她只好咬緊了牙,拼命地讓自己回到原來的話題。也許恰好是因為那樣一陣天馬行空的蕩漾,她的腦海裡突然有一些零碎的念頭出現,一點一點地拼合在一起,她突然出口問他:「倘若我遇險,你也會不顧一切地來救我嗎?」

  答案是肯定的。

  而且,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猶豫。蒼見優鏗鏘地說:「會。」那篤定的眼神,就像一陣花的幽香,拂過薛靈芸的眼角眉梢。她微微一笑,笑容裡還有幾許羞澀。

  又過了幾日。

  聽聞郭後每年三月都要到城外的靈隱寺齋戒禮佛,原以為今年因刺客一事,這慣例便要取消,誰知道卻照舊。

  一來,是不想讓百姓以為皇宮裡的人都怕了刺客,有損天子的威嚴;二來,是郭後自己堅持,想要趁機布下陷阱,倘若刺客再來,便將他們一網打盡。曹丕猶豫了許久,還是答應,緊接著就開始暗中部署起來。

  許給蒼見優的十日,眼看已經過了大半。

  第七日。

  薛靈芸專程到禦書房求見,說自己亦是信佛之人,想要陪皇后一同前往靈隱寺。曹丕大驚,道萬萬不可。

  但薛靈芸卻是鐵了心,若不說服曹丕得到他的同意,她怎麼也不肯離開。她說她亦是請示過皇后的,因為禮佛之期前前後後幾乎要持續一整個月,往年都有嬪妃陪同皇后前往,今年特殊,是大家都怕了,沒有誰敢主動攬下這活兒,皇后對她這一舉動很是讚賞,可如果皇上不同意,消息走漏了出去,豈非影響大家的士氣,說皇上對自己的兵馬和佈局沒有信心,連區區十餘名小賊都怕了。

  曹丕無奈,寵溺地拉著薛靈芸的手,道:「既然如此,朕就加派人手保護你,你要答應朕,千萬千萬小心。」

  「嗯。」薛靈芸點頭,「加派誰呢?聽說皇上此次的部署,沒有讓蒼少將參與?」

  曹丕一聽,皺了眉頭,道:「他有他的限期。」

  薛靈芸道:「若十日也沒能抓獲刺客,皇上真的要治他的罪嗎?我看他平日謹小慎微的,也不敢對皇上有異心。皇上可否聽聽夜來的意見?」

  「你說。」

  「十日的期限太短,人家也許還會說皇上您故意刁難呢。不如就撤消了,再讓蒼少將帶領他的羽林騎,在靈隱寺外多做一層防守。而皇上也可派人暗中監視他,看他究竟有沒有徇私。若徇私了,要處置他,也有理有據,好過現在憑空猜疑;若是他能抓獲刺客,那麼嫌疑自然就能排除;再若刺客落網,卻又不是由他所擒獲的,那麼,到時只要一審問,同樣也可以知道他跟刺客之間到底有沒有關係。皇上您看,這法子可好?」

  「嗯,不算太好,倒也可行。」曹丕說罷,朗聲笑著,將薛靈芸像瓷偶一樣溫柔地攬在懷裡,「不管朕的計劃如何,你記著,朕一定要你平安。」

  第八章 古刹靈隱

  京城裡的人都知道,自曹丕登基以來,每年的三月,靈隱寺都會閉門謝絕一切香客。寺內寺外警戒非常森嚴。

  皇后念佛吃齋,一住便是整月。

  而這一次,程序照舊,不同的只是守衛較往年更森嚴了,裡三層,外三層,號稱連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而自然,寺裡面的人,也不可隨意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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