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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跪拜磕頭之後,便跪坐於蒲團之上,由太廟司儀等讀祝文,以開光聖水遍撒於身,以求來年順利通達。

  我合十而跪。寶像莊嚴的三聖祖從寶座之下垂眼而望,在氤氳煙香之中,仿佛感到甯惜文在空中悲憫而望,大師的唱喏之聲飄忽遙遠,一切是那樣的不真實。

  想起甯惜文之慘死,我便不由自主地望向側邊的皇后,卻只看得清她如玉的雙手與面顏,好一幅端莊如觀音佛祖的面容,又有誰知道她面皮底下的醜惡?

  可這一瞧,卻被我瞧出了端倪來。只見她身軀並非端坐不動,寬大的衣裳下面,衣服微起了紋理,她仿佛坐立不安似的,下半身不由自主的扭動。

  我與她並排坐在夏侯辰身後,按制我的位置比她略退了一步,所以看得清楚明白。她面容依舊潔白如昔,臉上不見任何動容,只是身上不停地顫動,仿若她身上有萬蟻噬咬。

  我便知道,夏侯辰安排的一切,已見了成效。在此等重大的場合,她若失態,便是萬劫不復。

  她今日所穿冕服,皆是按制製成,上繡龍紋花勝,精美無比,可反面卻不能依她平日要求司制房的那樣,多多少少會有線頭彈出,而冕服的質地,更不像平日裡她所穿之物那麼輕薄柔軟,皆為加厚的平斜紋綢緞製成,以顯穿著之人行祭禮之時的莊嚴慎重。這種衣服我們常人穿了自然沒有什麼,只感覺厚重而已,而如若她穿了,便覺奇癢無比。時間越久,她行動得越多,衣裳與肌膚摩擦,便會越覺癢,仿若百蟻鑽心,終會讓她一股腦地暴發出來。

  我知道她自一坐上馬車開始,便保持身軀不動,儘量減少衣物的摩擦,但既是祭祀大典,又怎麼能不磕頭受禮,頌經合十而唱?

  她的異樣,已引起了其中一位司儀長老的注意,在我們周圍團團而轉唱喏領經之時,便不時地不顧禮儀地打量她。我暗自留意,心想正如夏侯辰所說,打草了,才能驚蛇。

  所有的一切,便要在今日祭祀典禮之時完結。

  香燭燃燒的味道愈濃,我已然微微感覺香熏得有些刺眼,「初獻禮」已接近尾聲。接下來便是司儀們準備「亞獻禮」,而我們則由人領著去小禪房略事休息。我由素秀扶著從蒲團上起身,只略感疲憊而已,而皇后,卻幾乎由兩名侍婢拖著才起得身來,夏侯辰看見,便皺眉道:「皇后,可否身體不適?」

  她搖頭,勉強作答:「臣妾跪得久了,腳便有些麻痹了。」

  夏侯辰便道:「下面的儀式可不能出半點兒差錯,朕再不能讓百姓看笑話了。」

  我見到皇后面孔煞白。她自是知道夏侯辰潛臺詞的意思,他的頭一個皇子已讓天下人看了一個笑話。雖無實證,但大家都知道一切源頭便是皇后。若皇后再出差錯,便會讓他忍無可忍。

  即便她是本朝最盛的世家出身。

  可她能控制自己的表情,控制自己的笑容,是否也能控制由藥物製造出麻煩來的身軀?

  我上前笑道:「皇上請放心,無論怎樣,皇后娘娘都不會在此等重要場合有所差池的。」

  她聞此言,眼神頗淡地望了我一眼,道:「若臣妾出了什麼差池,獨留妹妹一人在此,臣妾恐怕妹妹撐不下去。」

  我垂手而立,「那是自然臣妾從未敢有此妾想。」

  夏侯辰便帶頭先走,「這樣便好。」

  我們被帶至側廂房休息,今日的「初獻禮」便算圓滿完成。因祭祀期間仍須不吃葷腥,太廟便準備了精美的齋食給我們。

  佛手三絲,蘭花金針,如意豆腐卷等擺了滿滿一桌,桌上雖無葷腥菜看等特有的香味,卻也清新淡雅,頗花了太廟主持一些心思。因身著冕服,廣衣大袖,行動不便,便有宮婢試吃之後用銀筷將食點夾入我們面前的盤子。當用膳之時,自有宮婢幫我們攏起袖子,以免弄汙了服飾。

  身上的冕服頭飾,要到晚間才能取下,重雖重,但一切有人侍候,倒也不是太麻煩。

  只是皇后坐臥不安的樣子讓人看了感覺好笑。她既是一國之母,自當保持端莊模樣,行走時腰杆筆直,裙據不動,坐下之時便要端行正據,但我看她雖勉力保持著在凳椅之上的形態,卻眼角微抽,顯是忍得很辛苦。

  我便向宮婢道:「皇后娘娘一向喜歡吃筍類,這佛手三絲中摻有筍絲,想來是皇后娘娘喜歡的,央了給她罷。」

  宮婢央了筍絲放入皇后的盤內,她便謙和地笑道:「多謝妹妹了。」又問夏侯辰,「皇上喜歡吃什麼?」

  夏侯辰便指了那媒蘭花金針,道:「這道菜菜名兒好,菜式更是朕喜歡的……」

  她便喜道:「讓臣妾夾了給您。」

  原本她不必做此舉動,自有宮婢代勞,但她既說了,便有宮婢上前為她攏了袖子。我張眼一瞧,廣袖遮擋之處,可看見她手腕之上有一道道淺紅的撓痕。她似有所覺,手一縮,那一道道淺紅的撓痕便又被廣袖遮住了。

  她夾了一筷子蘭花金針,欲站起身來走到夏侯辰的身邊,卻不知為何,手一顫,筷子一松,那筷子菜跌在了菜盤子裡,散得四周圍都是。

  我心中暗笑,另夾了一筷子給夏侯辰,「皇上,還是臣妾來吧。皇后哪裡做得了這等粗活?」

  夏侯辰便淺淺一笑收了,「還是你這粗使丫頭合朕的心意。」

  我便倚在他身邊扯了他的袖子,「皇上,瞧您說的,臣妾既是粗使丫頭了,那皇上豈不是粗使長工?」

  我拿眼暗暗觀察皇后,卻見她臉上忽青忽白,一時僵在了席間,筷子猶舉在半空之中,良久不曾放下。

  我知道夏侯辰在逼她,逼她撕了嫻雅的姿態,逼她採取行動,逼她忍無可忍!

  用不著任何言語提示,我便與夏侯辰配合了起來。

  她忽地道:「皇上既有了妹妹,想必用不著臣妾侍候了,那臣妾便去禪房呆著,念佛經以求上蒼保佑我朝,皇上您看可好?」

  我忙起身行禮,道:「皇后娘娘您請放心,皇上有臣妾在身邊,必出不了什麼差錯,皇后若是累了,便去禪房休息吧。」

  她終於由身邊宮婢扶了出去,沒有她坐在席間,夏侯辰便屏退了下人,在席間沉默了良久方道:「朕所做的一切,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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