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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與在獄中之時不同,現在她在我這裡全沒有任何笑容,冷冷淡淡的,頗有幾分夏侯辰以前對待我的樣子,雖不似夏侯辰時而冷言冷語的,卻讓我周身不自在,對著她更是無話可說。於是我便說道:「你先歇著去吧。」

  她轉身走出門,到了門口才道:「娘娘還是仔細查查,您那本尚宮手記可別漏了什麼才好。那樣顏色七彩的裙子,也不知慶美人穿在身上會怎樣的豔壓群芳。」

  我一驚,那幾頁舊紙從手裡滑落。再望向她時,卻只見她衣衫的一角從門邊滑過,只餘留殘影。

  紙張飄落下地,迎著我的視線的,正是一個七彩裙子的圖樣。圖樣旁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有幾行字略大一些,清楚地映入我的眼簾,「身如彩風,旋起七色,飛鳥繞身,目炫神搖,媚入骨內,這便是此彩裙之功效……」

  我慢慢撿起那幾頁紙,從床頭抽屜拿出那本尚宮手冊,翻到最後幾頁,將那缺失的幾頁合了上去。再翻開那幾頁的引言:此幾種方法雖能使女子出眾奪彩,引人注目,但方法偏頗,動輒引來殺身之禍,望用此法的人慎之又慎。

  我合上書頁,看著頁面上漂亮的柳體,也不知是哪一任尚宮留下來的。不錯,這幾頁尚宮手記是我贈與孔文珍的。她幫我一次,我便贈她一頁。我跟她說過,只要她一直幫我,這本手記始終是她的,可她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出賣了我,讓我沒能給她最關鍵的引言一頁。只差了一點兒,她就會知道,這幾頁東西可是能要人命的。可誰叫她那麼的迫不及待,那樣的貪心呢?

  我原無害人之心,可惜,旁人總逼得我害人。

  我將尚宮手記放入床頭抽屜裡,微微一笑。善用此書者,自然能得益於此書,不善用者,便會受此書拖累。孔文珍,你與我相交,貿然便反叛,也太不謹慎了。

  早晨還有太陽照耀頭頂,可到了下午,陽光卻縮進了烏雲之中,走在路上便陰陰涼涼的。不久之前,我曾在這條路上被送進了宗人府,而今日,我卻由這條路去探望被送入宗人府的孔文珍。宮中人情涼薄,她既入了獄,想必人人避之不及。她宮外親人早不知去向,想來也沒有人會去看她。她孤身一人,只怕比我更為淒涼。

  她被捕入獄,原本是不讓人探監了,我求了夏侯辰應允,領了聖旨,才被准許前來看望。牢房之中還如以前一樣陰冷潮濕,因為是春季,牆壁上有水跡滲出,更添幾分潮濕陰涼。聽到我要去牢中探監,粟娘便自請前面帶路。我也只得由著她去。

  來到牢房最裡頭那個房間,那原是關我的地方,現在已然撤了錦被餐具,只用一般囚犯所用的東西代替。

  孔文珍除去了環釵佩飾,披頭散髮地坐在牆角,乍一看,我幾乎都不認識她。見我過來,她撲近了鐵欄,把鐵門搖得直作響,道:「娘娘,您救我,您救我!我什麼都沒說,沒把您供出來,您定可救得了我……」

  我示意粟娘在門邊看著,別讓人走近,自己則站近了鐵門道:「孔尚宮,看看你都成什麼樣子了?這些獄吏怎麼如此對你?想當初本妃入獄的時候,那些獄吏倒留了幾分薄面,牢獄之中棉被全換,隆冬之際尚有暖爐烤著。除卻某些舊人從未探望過本妃,甚至對本妃落井下石之外,本妃呆在獄中,倒是樂也融融……」

  孔文珍道:「不,娘娘,您信我,我從來沒說過娘娘半句的壞話……」

  我湊近鐵欄,冷冷地望著她,問道:「那你告訴我,皇后怎麼會對本妃端到星輝宮的藥湯一清二楚,連時辰都沒弄錯?若不是你跟皇后提的醒兒,皇后怎麼會知道?想來那天我在御花園遇上你時,你一臉的驚慌,那個時候,你就打算背叛本妃了吧?」

  孔文珍道:「皇后逼我的!她是後宮最大的,掌控六宮,鉗制尚宮局。她告訴我,若我不配合,尚宮這個位置便沒有我的份。而且,她向我保證,我入宮時的身份絕不會被人揭穿。我能怎樣?在尚宮局,我掌管四房上下近三百人,但在皇后面前,我僅是一個奴才,我還能怎麼樣?」

  我一早猜出答案如此,便輕歎了一口氣,「孔文珍,要本妃救你出獄是不可能了。你犯的罪實在太大,怎麼能用這種東西來遺禍後宮呢?要知道,這幾張尚宮手記雖是我送給你的酬勞,但人人皆知五石散是個沾不得的東西。怪只怪你利慾薰心,但也難怪你,為救你妹妹出火坑,你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孔文珍的表情先是慚愧,聽到最後一句時,眼睛便睜得極大,吃驚地望著我。我從衣袖中拿出一塊玉珮,遞給了她,「你唯一值得稱讚的地方,便是你全心全意地顧著你的妹妹,讓本妃羡慕。本妃唯一能為你做的,便是救出你的妹妹。

  你妹妹雖出落得美豔無比,贖身銀子高達萬金,但這點兒錢,我還是出得起的……」

  隨同玉珮遞給她的,還有一方小小的錦帕,上面有用小楷寫的一封家書。孔文珍一見便認出那封家書出自何人之手,不禁掩面失聲痛哭。

  我道:「孔文珍,若你挨不過刑罰,說出是這圖樣是本妃送給你的,倒也沒什麼,對本妃無絲毫傷害。只因本妃知道,這圖樣,僅僅是圖樣而已。害人者,在於人心。本妃一樣會好好照料你的妹妹。」

  孔文珍跪在地上,仰起面來,淚如雨下,叫了一聲:「娘娘……」便再也無法出聲,只連連向我磕頭。

  我轉身離去,隔了老遠還能聽見她的頭磕在地上,咚咚有聲。

  從黑暗中走出牢門,乍然燦爛的陽光讓我微閉了眼睛。粟娘依舊跟隨在我身後。我忽然道:「粟娘,對不起……」

  我輕聲說完,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清楚,便急急地往前走去。粟娘沉默地跟隨我的腳步往前,忽道:「娘娘,其實您不只有妹妹一個親人。」

  第三十三章 人等安排 步步為謀

  我在心中苦笑。我對別人振振有詞,說什麼害人者在於人心,可自己一念之差害了大娘,也難怪到頭來會報應在自己的身上,使得親妹妹都與自己翻臉。想想兒時,她也曾和我並排學繡,對鏡插花,如今卻落得滿目淒涼。

  宗人府不比別處,如果無人事先打招呼,便會有無數的刑罰等待著處置她,但她始終沒有供出我,沒有人會知道那七彩舞裙的圖紙原出於我這裡。至於她的妹妹,贖出青樓之後,我便托娘親找人照顧她。

  如今夏侯辰每每對著我的時候,臉上便露出沉思之色,神色中更添了幾分探究。偶爾一轉身,便見他眸如點漆,發如墨染,斜倚在睡榻之上,當真有讓人不能逼視的俊顏。我始終提醒自己,我與他之間只不過是為了相互利益而達成的同盟,但每次望見他的容顏,我還是止不住的怦然心動。

  很快到了甄選尚宮的日子。我與皇后皇上作為評判都列了席位,其他妃嬪則給予了觀賞的資格。有夏候辰在場,妃嬪們自是個個都盛裝打扮地到齊了。

  尚宮局推出的是三位資深的司設司制級總管,個個都是在尚宮局呆了多年的手藝超群者。有一個名叫霍千萍的,年紀已約四十來歲,手藝一向是尚宮局最好的,但因人老實本分,只知制釵從不和人爭鬥,所以一直穩居司制這個位置,再也沒能升遷。對她我是帶有一分尊重的。我初來尚宮局之時,她教我良多。我最後爬上尚宮高位,她也毫無怨言,依舊盡忠職守。她在尚宮局地位崇高,如果能得到她的認同,素潔榮升尚宮高位便少了很多阻礙。

  其餘兩位雖沒有霍千萍那麼高的地位,但都是聰慧精明的人物,手藝自是高出其他人一大截。我聽說其中一位杜爾珍往皇后宮裡跑得甚勤,皇后所用物品,她一直親自送去,想來這一位就是皇后那邊的了。還有一位林芷巧,想來是用來陪襯甄選,湊夠數目的。

  當素潔出場之時,人人皆知道她是我宮裡頭服侍於我的,只不過是一位名不經傳的宮婢,從未在尚宮局做過。那三位臉上便露出不以為然之色。霍千萍表情冷淡,垂目袖手等候出題,一幅篤定至極的樣子。

  這種排場可算得上尚宮局第一次。原來任命尚宮,只需後宮之主指定便成,但這次由於我橫插了一手,不但讓皇上也參與了評選,更有眾妃嬪作陪。我就是要讓人知道,後宮之中,皇后再也無法隻手遮天!

  皇后道:「既然大家都準備好了,尚宮之位便從你們四人之中選出。尚宮局一向的規矩,皆是以制釵制衫技藝高超者才可領導尚宮四房。不然眾人若有疑難,問起其中手藝的關鍵,你卻答不出來,豈不讓下面的人大失所望,既而茫然不知頭緒?」

  皇后言語之中一切皆暗諷素潔,我只作不知,含了微笑輕輕點頭,表示贊同皇后所提。

  她繼而道:「因此,此次考核,我們皆從基本的制釵環開始。盤子裡的金絲銀線皆已齊備,四位以一炷香的時間為准,繞出式樣別致不同的金釵出來。四人用屏風隔開,在單間裡製作,不得偷窺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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