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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待我洗漱完畢,換了衣裳,他才讓人放了娘親和下人入院。娘親一進院子,見我神色如常,才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連向夏候辰請罪。夏候辰這時卻顯得大方,並不責怪於她。私下裡,娘親驚疑未定,仔細觀察我的表情。我儘量不去想剛剛的那場瘋狂,只想著若我回宮,有了夏候辰的暗中幫助,扳倒皇后之後,我會得到多大的利。一想及此,我便知道我面上的表情是興奮的,沒有絲毫的哀色。我道:「娘親,皇上知道太后那裡不關我的事。您別擔心,這次回宮,我不會任人魚肉了。」

  果然,娘親相信了我,卻有些遺憾:「妹妹,才剛剛相聚沒有多久,便要分離了。」

  我想及此,也黯然神傷。這種滿銀杏的院子,雖沒有皇宮富麗堂皇,卻是我唯一能安心睡個好覺的地方。

  我道:「娘親別擔心,女兒有了機會,必讓皇上接娘親入宮相會……」

  娘親擔心地道:「太后那件案子,他們不會再死咬著不放了嗎?」

  我道:「我並未做什麼,全是他們莫須有的猜測。幾個眼神,幾個慌亂的神色,便讓他們以為娘親做的香囊有問題,並無真憑實據。您放心,皇后不會以此發難的。她那樣一個懂得審時度勢的人,怎麼會犯如此錯誤呢?」

  的禦若我回宮,她便知道接我回宮的人已明白真相。她不會冒著與皇上鬧翻的危險向我發難。我估計,她一定會像以前一樣對我,甚至會更好。

  馬車走在回宮的途中。凡與皇宮沾上關係,連石板路都鋪得分外平整。這條通往皇宮的石板大道自是筆直寬敞的。周圍的鄰人原以為小院裡住的不過是普通的母女,當代表皇室的八匹馬拉的馬車從我家院子裡行走出來的時候,引得不少人觀看。我雖蒙了面紗,也可感覺周圍人的目光有如探燈,投射在我的身上。此後,娘親又要搬家了吧?

  我與夏侯辰坐在馬車之中,适才的荒唐讓我身體疲憊不堪,還好他已滿足,倒沒在馬車內再動手腳。奇怪的是,我的精神卻是無比的興奮。一想到要與那位出身豪門世家的女子針鋒相對,我便全無疲意。我已無法想得周全,無法顧及若夏侯辰中途翻臉我要怎麼樣。如今的我,便如離弦的箭,再也回不了頭。

  更何況,夏候辰怎會讓我回頭?

  馬車行駛途中,夏侯辰一言不發。有他坐在身邊,我又怎敢稍動,只得端端正正地坐著。實在忍不住了,便揭開馬車的門簾往外望去,恰好看見了巍峨的宮門、宮門之前隨風飄著的麒麟旗,還有門牆之上朱漆的紅色。

  「你這樣的女人,若不回宮,哪裡有你的立身之地?」夏候辰忽在我的身邊淡淡地道。

  我聽他又開始尖酸起來,唯有沉默不語。他倒說中了我的心思,與娘親在一起的一個月,生活雖然舒適自在,但我總覺得差了點兒什麼。每每午夜夢回,睜開眼瞧見青紗帳頂上的百荷之圖,我總以為是宮內富麗的牡丹花。那一瞬間的悵然若失,又豈能用言語來形容?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見我不答,也不理我,直至馬車駛進宮內,才道:「那蘭若軒不好住了。朕不喜歡那地方的名字,總感覺有些不祥,你以後便住在昭祥閣吧。」

  我神情一謹,便在車內向他頷首致謝。昭祥與昭純只一字之差,雖然一個為宮,一個為閣,但規模並不比昭純宮小,而且離他的寢宮極近。看來他的心思昭然若揭,當真試圖把我與皇后相提並論,讓我與皇后在宮闈廝殺,藉以牽制時家。

  只要我還有用,我便有了資本。

  我略有些興奮地看著垂首行禮的宮人。一層層的紅牆碧瓦在我面前漸次展開,那巍峨輝煌的建築讓人感覺渺小無比,我身邊的這人,是掌控著這裡一切的人,有著無比的權勢。而我,在他的眼中終有了價值,從此以後,這裡的權勢我便要分上一杯羹,光想一想,便讓我渾身的鬥志勃發。

  呂祥閣我是知道的。師媛媛晉貴妃之後,曾向夏候辰請求搬往那裡,卻被夏侯辰拒絕。那是一處風景極美的所在,閣外有彩雲石山,清晨陽光一照,如若祥雲環繞,不負那昭祥之名。昭祥閣雖沒有皇后所住的昭純宮輝煌大氣,可住過這裡的妃嬪卻少有厄運的,個個福澤圓滿。我想,這對我來說,是不是一個好兆頭呢?

  一想及此,我倒真心實意地對夏候辰道:「皇上,臣妾一定不負所托,助皇上宏圖偉業……」

  夏侯辰不耐煩地道:「朕在朝堂上聽慣了下面的人此等話,不想再聽!」

  我一怔,深感這次見面後他的心思更加莫測起來,便沉默不語。

  雖然布簾遮擋的馬車之中黑暗無比,我依舊能感覺到他雙目似電。他道:「你的份位也該晉一晉了。此次太后的事雖未查清,但為免有人再拿你做文章,朕已吩咐下去,晉你為從一品的夫人,賜號華……」

  他話未說完,我已從馬車座位上滾落行禮。馬車車廂狹小,卻也被我勉強找了個地方跪下。他給我的殊榮,是我求了多長時間都未曾得到的。師媛媛的下場原本讓我降了爭權奪利的心思,但當這些突如其來地來到面前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心底有多麼的渴望它。

  我口中謝恩不已,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在微微顫抖。他卻如俯視大地的神祗,冷冷淡淡地道:「看來,確實只有這些才能讓你高興!」

  他的話語如冰淩一般直刺我的心底。我醒悟過來,忙對夏候辰道:「皇上,臣妾一定不負所望,當值得這些恩寵。」

  想是他見慣了人們在他面前因受恩寵而失色,我這番真情流露換得了他更淡漠的語氣,「朕目光一向精准,選人從來不會選錯。」

  我不敢問他怎麼向世人解釋太后之死,怎麼壓下蠢蠢欲動的藩王,把原本歸屬於我身上的罪名撇清。這些消息,我以後自然會從旁人口中一一得知。見他面色不好,我略有些惡意地想,莫不是在我那裡運動過劇?

  馬車內光線昏暗,可不知他怎麼瞧見了我的神色,冷冷地道:「你又起了什麼念頭?」

  我一驚,心想自己怎麼一高興便露出了本心本性,幸好這時康大為在外稟告:「皇上,娘娘,呂祥閣已到……」

  蘭若軒的舊物自有人會送了過來。我從不對任何事物多加留戀,昭祥閣更加的金碧輝煌,擺設物件更加華美,我自然不會再惦記蘭若軒的東西。步入院子,固有夏侯辰的到來,院子裡跪了一地的人迎駕,我偶一望,便見素潔在內。她的打扮與別的宮女不同,看來夏侯辰一併將她升為了昭祥閣的宮女主管。

  夏侯辰叫了平身之後,她才起身,望著我眼中有淚,想走上前,卻又不敢。

  夏侯辰道:「你家娘娘剛回宮,快去準備東西梳洗,早些安歇了吧。」

  他含笑望著我,眼角之處有笑紋升起,眼神之中春水漾漾,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為我如師媛媛一樣受他的恩寵呢。我自是還了一個笑臉給他,眼波露出感激之色,道:「皇上一路也辛苦了。皇上若感疲累,不如在昭祥閣歇下了。」如今我受寵,自然得有受寵的樣子,身體形態、語氣便無一不顯現出正受寵的樣子,當然也有了資格爭寵。

  他神情一怔,仿佛我的表現給他造成一定的影響似的,神情微有愉悅之態,但轉瞬便恢復了原樣,道:「今兒朕便不歇在昭祥閣了。皇后那裡,愛妃也得多走動才是,以免她心中有結。」

  我自是配合著表演,「皇上請放心,臣妾心中有數。」

  我這次回來,既與他達成了協議,當然就得扮演好這個角色。不論我高興與否,我都得如師媛媛一樣,成為皇后的對手。這樣才能引得皇后方寸大亂。我與他事先都未曾商量過應該怎樣,但兩人仿佛有默契,我與他說話的方式已不相同,仿若三千寵愛於一身,而他與我說話的方式也不相同,少了些尖酸,多了些體貼。傳了出去,自然又是一位師媛媛崛起。

  但這次有了他的承諾,便與上次不同。我不再需要皇后,不必再借助她的權勢。有他的支撐,我便有了與皇后對峙的本錢。即便我無娘家支持,可他不就是我最大的支持?

  既逃不脫他的手掌,何不成為他的支撐?這樣倒真比成為皇后的打手強得太多。

  夏侯辰走後,我手撫比蘭若軒高貴華麗得多的昭祥閣擺設:雕功精美的寶椅,白玉雕成上有龍鳳呈祥圖案的玉石屏風,臥榻是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紗帳的拔步床,即便一個簡單的案幾,都是司設房挑選上好的檀香木製成。這裡的東西,跟皇后

  呂純宮相比,已然不遑多讓。撫摸著這一切,我這才明白,原來我心中對這些東西還是無比的渴望。我原以為我可以放下了,卻原來,從未放下過。

  素潔見我如此,露出欣然之色,「娘娘,您終於苦盡甘來了。」

  我微微一笑,未答她的話,只叫她去準備了東西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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