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尚宮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
皇后一怔,顯然不明白我為何無端端地扯上了那紫檀躺椅,良久沒有出聲。我便抬起頭來望著她,嘴角含了一絲笑,對她道:「說起來,這紫檀躺椅製作之地,還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呢。娘娘一向和臣妾親如姐妹,即便在牢房之中,也讓臣妾留一絲念想不是?」 皇后端坐于鳳椅之中沒有動,但我知道她這一瞬間的震動。我暗暗冷笑。我埋下的伏筆何止於此。我一向知道向虎狼求食,便得有虎狼的心腸。皇后掌控後宮,動輒可要人性命,與虎狼何異。她雖與我親厚,但保不定我略不能讓她稱心,她便陷我於不義。與師媛媛一樣,她若不動,我便不動。 她沉默半晌,才歎息道:「甯昭華當真是性情中人。只怪本宮沒有能力,不能救甯昭華於水火,但甯昭華這小小的要求,本宮再怎麼樣也要為甯昭華辦到的。」 我面露感激之色,跪下向她行禮道謝。 她下了鳳椅,向我走來,歎道:「甯昭華,你我姐妹一場,本宮又怎麼會草下結論,自當反復求證,由皇上親下聖旨才能處治。你放心,本宮會向皇上求情,讓他念在與你一場情深的分上,減免你的罪行。」 大殿內人雖不多,但聽了皇后一番話,想必個個暗自點頭稱讚不已。我兀自垂頭望著腳下。太后新薨,我身上腳上的鞋襪便全是素色。暗色雲錦的花紋,素色的長裙拖於無塵的地面,眼內仿若俱是一片雪白,仿若多年前下的那場大雪,無盡無邊,滿含絕望。 我當即被除去頭釵素服,送入宗人府待審。我被關入了一間單獨的牢房。和其他地方的牢獄不同,這裡尚算乾淨,床榻上鋪了粗布,還有一床薄被,未見破敗亂損的狀況。我知道這是皇后的特恩。我都已經如此了,想是永無翻身之日,她便樂得大方,既有了賢名,又給皇上留一個好印象。 三尺黑髮無釵環束著,便垂了下來,直至腰際;臉上本沒搽多少脂粉,想來現在早已盡無。牢內備了犯人所穿的冬衣,送了一套給我,湊在鼻端一聞,卻黴味刺鼻。我強忍不適,將冬衣穿上,寒冷刺骨的感覺才略少了一點。 從牢房狹小的天窗望過去,只見窗外依舊灰濛濛的,看不見一點兒陽光的影子。莫是真要下雪了吧?我暗暗地想,多年前的那場大雪,我尚在稚齡,沒有絲毫保護自己的能力,才會被人踐踏,而如今我卻相信有所不同,即便我不能保得自己一條性命,也要拉人一起落下黃泉。 不過,最好她能保得我一條性命。我望著外面飄揚的雪花,輕輕地笑了起來。 第二十四章 東風不吹西風吹 暗下計謀 直到晚間,我期望見到的人才又出現。 坐在黑暗之中,雖只有一點點聲音,卻傳得老遠老遠。我聽到長廊盡頭傳來鐵門打開的聲音,帶起一陣冷風,夾雜著少許的香味。我想,她終於來了嗎? 這樣淡雅高貴的香味,只有宮內貴人才配擁有,比如皇后。 我傾聽著她身上珠環交錯碰響的聲音,靜靜地等待她走來。在如此情況下見面,想來她不會前呼後擁,臉上也不會再端著慈和的笑意吧? 我端坐於床榻之上,看著她獨自一人微皺著眉頭漸漸走過來。這牢房裡的氣味就仿如多年前我睡過的大鋪一般,無孔不入,除之不盡。 早晨她還穿著暗色的宮服,可如今,她身上卻一身的素白,想必太后駕薨的消息早已傳了出去。如我一樣,她頭上未插珠釵,臉上未施脂粉。左右無人看管,我也沒有像往日見著了她便施禮不停,只靜靜地望著她漸走漸近。 我不明白,這個本朝最有權勢的女人,為什麼會對我趕盡殺絕?今日,會有一個答案吧? 「看來甯昭華無論在哪裡都怡然自得,最會保護自己了。本宮還擔心宗人府的奴才有眼不識泰山,連件冬衣都不給準備,看來本宮是白白擔心了。」 我一笑,「臣妾一向會保護自己,皇后娘娘自然心底明白知道。只因為外面豺狼眾多,臣妾身後又沒個扶持,一切的依靠只有自己,還真虧有皇后這麼一個好姐姐。」 用不著在眾人面前掛著張假面,皇后被我似譏似諷的語氣堵得一陣語塞,良久才道:「宮中向來如此,甯昭華還未看得清楚明白?」 我道:「我得感謝皇后娘娘沒有除去我昭華的封號,在牢獄之中未讓人連一床薄被都取走。只是臣妾不明白,臣妾一向唯皇后馬首是瞻,皇后為何不肯放臣妾一條生路?為求與皇后您拉近關係,我願意做皇后的左膀右臂,為何您容不下臣妾?」 皇后站在鐵柵欄外,眼望於我,卻不回答我的問題,反道:「甯昭華身上這件牢衣,污漬斑斑,想必不少人穿過。甯昭華為避寒意,也毫不介意地穿在身上,可見甯昭華生性強韌,本宮自愧不如。如若要本宮受甯昭華這樣的苦,本宮寧願死了……」 她微微一歎,「這就是甯昭華與本宮最大的不同吧。」 牢房裡的燈光照在她的眼眸之上,純淨若水,臉上不見一絲瑕疵。要怎麼樣的家庭花多少財力人力從小滋補著,才養得出這樣的人來?原本毫不出奇的姿色,被這麼一養,卻高貴不凡。 我忽然間明白了她的想法,「如若真是這樣,皇后要處理掉後宮所有的人不成?」 你既身為皇后,就要有皇上三宮六院的準備,要不然,你何不做一個普通人的妻子? 她掩嘴一笑,「甯昭華還是沒明白本宮的意思。也罷,終有一日你會明白,為何我要處置你!」 我雖沒弄明白她所做的一切皆出自什麼心思,但有一點我卻明白,與虎狼共舞,我早已做好了準備。 我緩緩地站起身來,向鐵欄外的她走近。她見我走近,明顯感覺到不安,卻強自忍著不動。想來我身上那件囚衣的味道實在太濃,惹得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後來發現儀態不雅,才又把手放下。 我緩步走向她,直至我們之間只隔了鐵欄的位置,才道:「今日天色不好,牢獄之中寒冷刺骨,皇后若體恤臣妾,何不叫人送了素被與大披過來?也免得臣妾一不小心未受聖旨處決,卻在牢獄之中凍死了,對皇后聲譽不好。」 她想不到我還敢提這樣的要求,臉色略白,冷冷地道:「既為囚犯,還諸多要求,本宮雖為後宮之主,卻也沒辦法做到。」 我一笑,再行一步,手抓住鐵欄,向她道:「看來皇后原來對臣妾的好,全是假的咯?可幸好,臣妾早有準備。」 她臉色更白,想起我在大殿之上的一番話,問我:「那紫檀躺椅到底有何不妥?」 我一笑,手離開鐵欄,把被鐵欄冰得冷冷的雙手插入袖中,這才道:「紫檀躺椅原沒有什麼,只不過師媛媛失去了孩兒,卻和這紫檀躺椅有點兒關係。你猜猜,這紫檀躺椅是何工匠所制?」 皇后茫然不知所措。我微微一笑,「尚宮局雖處於宮中,但它既是侍候天家的,做某些事情卻有許多方便之處。宮外的人排著隊等著來孝敬,我只叫人略傳了一些風聲出去,再加以暗示,富庶的浙江便送來了精心打造的躺椅,還找到專門製作高檔家具的霍家來做。想那霍家也算得上一方富豪,原來卻只不過是製作家具的手工藝人,只因其女嫁了個好夫家,這才族憑女貴,雞犬升天。」 我慢吞吞地望著牆角一笑,「還好他們雖富貴了,可手藝倒沒落下,做的東西還如以前一樣的好,而且完全能按我的要求製作。」 我回首望她發白的臉龐,道:「更可笑的是,他們居然以為是皇后娘娘從宮裡面帶了消息出來,要他們製作的。你說可笑不可笑?」 凡身處於高位者,都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努力防患於未然,容不得絲毫有損其位置的情況出現。這種情形,在皇后身上表現更盛。她從小處於眾人目光的中心,被人精心侍奉,準備送入宮中,容不得絲毫的瑕疵,所以,她的行為舉止這會兒才這麼像一個皇后。她能容忍我留了一個如冰山一角的漏洞在這世上嗎? 她慣于富貴之中,處於一個極大的家族,自然也有爭鬥,有陰謀,也有算計,可能她從小就被教導了這種必要的手段,可她從來沒有過我的感受。自來到宮中,我便如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會落入刀鋒之中,所以,在這宮中,沒有人是我真正的朋友。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