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尚宮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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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眼,眼中有淚,盈盈欲滴,眼內有哀懇之色。我歎了一口氣,「怎麼當初花了那麼高的價錢讓你入宮,就沒被老皇帝看上一眼呢?」 我雖然因父親獲罪而連坐,可到底曾是官宦人家出身,才能入宮為婢。而她,卻是有人用了銀錢從煙花之地買了回來,為的只是讓她媚上惑主。只不過她一直沒有這樣的機會,而與她一同買回來的那幾位,有獲得了機會的,卻因事敗,悄無聲息地被人處置了。她是唯一的落網之魚。 聽了這話,她渾身發抖,如風中落葉,喃喃答道:「奴婢一向安守本分!」 我聽了,只微微一笑,道:「我喜歡你安守本分。」 孔文珍踩著夜裡青草上新凝的薄露出了蘭若軒,素潔走了過來,「娘娘,要不要為您準備湯浴?」 原本等著看好戲的素環,見新任尚宮大人無聲無息地回了尚宮局,倒有些老實,默等著我的命令。 我意興闌珊,「今兒個也累了,隨便洗把臉就睡了吧。你們兩個也不用隨身侍奉了。」 蘭若軒久未讓人打理,草叢內蚊蚋滋生,整晚的蟲鳴讓我夜不能寐,只靜躺著,聽著蟲鳴一聲接一聲地傳了過來。 窗子裡吹進來的風涼颼颼的,青花帳簾揭開一隻角,那冷風就從帳角鑽了進來,直吹在我的臉上,讓我更感涼意。 我雖被封為選侍,卻知道皇帝永遠都不會召見我。從十幾歲開始,我就在為尚宮之位而努力,直至達到了那個高度,卻不小心一手毀了它。既成了皇帝的女人,我一生再無可能重獲這個位子。一想至此,我便覺心灰意冷。難道說,我盡力避免的,終還是會落在我的頭上? 我的一生,就在蘭若軒度過? 風吹起窗櫺哢哢直響。宮內的窗子都用冰綃紗封住,不比民間用紙,不透一絲風。這些窗子,用的還是今年我親自挑選的杭州冰綃,而如今,尚宮局的一切,離我那麼遙遠。 第三章 玉容寂寞淚闌幹 夜深人靜,我睡不著覺,耳力卻更好,聽見有太監的聲音從前院傳了進來。正思量是什麼事,卻聽素環在門外喜道:「娘娘,娘娘,皇上傳您侍寢。」 我驚出一身冷汗。他怎會如此?怎能如此?我盤算了很多種情況,卻獨獨算漏了這種。我已成了皇上的女人,他自是有資格如此。 一想到要和其他妃嬪一樣與他肌膚相親,我便忍不住渾身發抖。其他陰謀詭計,我全無懼怕,但唯有這樣,讓我感到了害怕。他對我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一個讓我全家流離失所的人。但此刻,我臉上還是浮上了略帶害羞神色的微笑,恰如其分地表達了我的欣喜。 「娘娘,起了,皇上還等著呢!」窗外公公的聲音平板,隱帶著一絲不耐煩。我記得這人,他是皇上身邊的大內總管康大為。我何其有幸,讓他親自來接我? 素環早沒有先前的怠慢與冷漠,喜滋滋地進了屋,一迭聲地道:「娘娘,還好尚宮局新送了常服過來,要不然娘娘都不知穿什麼去見皇上了。」又一迭聲地吩咐素潔,「快去給娘娘打盆熱水來,侍候娘娘梳洗。」 我只希望這梳洗的時間越長越好,讓我能想出計策,對付了眼前這一關,哪想到素環雖然對我頗有怨言,可一見有出頭之日,卻手腳伶俐,極快地幫我盤了頭髮,插上雙飛燕金釵,加上康公公在門外隔段時間就催一次,讓她們更是加快了速度。 我迷迷糊糊地被兩人推出了房門,又迷迷糊糊地坐上了春轎,這才醒悟過來,我要到那人的身邊去了嗎? 他要怎麼對付我? 皇上的華清宮位於整個後宮的中心,為二進院落。正門南向,名華清門。前院正殿即華清宮,面闊五間,黃琉璃瓦歇山式頂,前出廊,簷脊安放走獸五個。簷下施以單翹單昂五跴斗拱,彩繪蘇式彩畫。明間開門,次、梢間為檻窗,冰裂紋、步步錦門窗。室內原為徹上明造,後加天花頂棚,方磚墁地。後院正殿五間,兩側有耳房。東西有配殿各三間,均為明間開門,黃琉璃瓦硬山式頂。院內西南角有井亭一座。 我幾乎能背出華清宮的構造圖,只因為華清宮所有的窗櫺所換的窗紗全是由我親手督造。但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我會被抬入這個富麗堂皇的宮殿。在我的心底,還認為尚宮局便是我終老的地方,也是我的最終牢籠。 在外間又被四名宮女全身梳洗了一遍,剛剛穿戴整齊的珠釵佩環一一除下,連衣服都另外準備了。我任由她們給我穿上了承恩紗,那輕薄透明的輕紗上繡有粉紅色的桃花,剛好蓋住三點部位,行走之間隱隱約約,卻更添無盡的美態與誘惑。 這三朵桃花的設計,本就是司制房呈上來讓我首肯的,當時我還贊過李司制心思巧妙,技藝超凡。 司制房的一般宮女每逢制這東西的時候,總是特別沉默,個個臉紅過耳。而每一年,無數新妃嬪入宮,總需要司制房花無數的人力與物力去製造這東西。 卻想不到,我有一天會親身穿上自己監督製作,甚至親手畫圖制出來的東西。 太監送我到外間,便悄無聲息地退下,獨留下我和這重重疊疊的帷紗。我一層一層地揭開帷紗走了進去,到了最後一重,聽到翻書的聲音,卻有些遲疑,不知道這帷帳後面等待我的,會是什麼? 「既來了,還不進來。」帷紗後面的聲音略有些疲憊,帶著些慵懶,讓我想起了自己被招來這裡的目的,不由臉色微紅。 我揭開帷紗走了進去,不敢望他,只垂頭行禮,聽見他淡淡地說了一句「起罷」,方敢平身。 然後我才霍地發現,原來他並不是坐在四平八穩的書桌後面,而是坐在一條長凳上面,中衣斜敞,綺帶飄垂,漆黑的長發落在鋪著錦緞的長凳之上,俊朗的面容上眼神晦暗未明。 我略掃了一眼,就不敢再望他,只把頭垂了下來,卻足以看清楚了他坐著的那條長凳。我既是尚宮,自然對宮中各種擺設了如指掌,對於不應該存在于宮中的擺設也一清二楚。這條長凳,剛好一人身長大小,無扶無邊,用椿木打造,比一般的長凳多了兩條腿,喚作春凳。不過它卻不是因為用椿木打造才被稱為春凳的,而是民間用於夫妻之途的。宮中自然不會有這種粗鄙的東西,司設房也從未制過這樣東西。 他拍了拍身邊的空位,「來,過來坐下!」 我感覺他的語氣和手勢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但我視而不見,依舊保持笑容向他行了一禮。我既是罪人,不論他給我什麼樣的懲罰都要甘之如飴。他對我不好,這才是理所當然,如果他對我好了,我反而要反復猜測他到底會用其他什麼手段。 既然他想把我當成普通賤婦般侮辱,那麼我便要稱了他的心。我甚至想到,當真開始了,我的表情應該怎麼樣,應該略帶驚恐、不安、害怕,讓他得到心理上的滿足,那麼,我才能在這宮裡面活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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