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一三二


  她驀然的聽著,這五年的記憶仍是清晰地浮上心頭。原來五年前自己魂遊天外,早先死去的那個鳳花的魂魄不知如何又回到了這個軀體之中,繼續替自己生活著。直到今日自己的記憶全然恢復了,這才恍然覺得有絲輕靈之氣抽出了體外,那大抵便是鳳花的魂魄吧,她甚至隱隱能感覺到鳳花的魂魄離去時,心底浮起的淡淡哀傷,鳳花大抵是真的愛著眼前這人的,縱然做了兩年的假夫妻,他把她當做一個替代品,她卻依舊愛他,只是這份愛意,怕也是隨著這魄靈魂遠去了。人生真是諷刺呵,其實這五年來,和他的相遇,成親,看似是巧合,實際都是命運著意的安排。

  「王世貞是國醫聖手,現在想來當年也是隨你們一同從火海中逃出了,而藍真人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封住了你此前的記憶,王世貞又送你回了東安的老家,直到讓你再次遇到我回京,」他本是極聰明的人,想清楚了這其中最重要的關鍵,很快便能把事情串清楚,「我們兜兜轉轉了這麼久,終於又回到了起點。」他輕輕的執起了她的手,溫柔的望著她,宛如撿到了失而復得的珍寶,「還好,你始終還在我身邊。」

  她鬆開了他的手,撲哧一笑,面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叔大,從我醒來的一刻,我們之間的緣分就該盡了吧。」

  「你的身體還沒恢復,你被灌了不少分量的葫蔓藤,此刻身體正虛,多謝精神修養吧。」

  「葫蔓藤?」她腦海中電石火光的閃過那晚被灌藥的情景,「所以那晚也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張居正默了默,目光中難得流露出幾分溫柔,「那晚是你的侍女紫燕沖進了建極殿,驚動了聖上。他聽說你有危險,情急之下竟從病中起身去救你……還有嘔吐一次在十八道嶺上,也是他救了你。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雖然在你身邊,卻總是錯過……」

  十八道嶺上那晚,她心頭巨震,那晚的人居然是他……她腦海中亂入麻一般,半晌說不出話倆。

  「他病入膏肓之中,如今昏迷不醒,你就算去見他也沒有意義。所以你就算你是為了他,也該珍重你的身體。」

  她默了一瞬,一把推開了他,轉身向外沖去。

  「你要去哪裡。」他竟然被推得踉蹌了幾步,扶住了案幾站起了身子,卻哪裡還看得到她的人影。門口影影綽綽立著鸞瑚,抬眼望著他,很是複雜的神情。

  她赤著腳,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跑著,一路竟然跑到了宮門前,她赫然止步。宮門森嚴,她該怎麼進去?她心裡如亂麻一般,翹首望著高大的帝闕,她腦海中忽而劃過許多往事……出宮入宮這麼多次,她竟第一次覺得這地方是如此的陌生。

  她忍不住大聲疾呼:「陛下……陛下……朱三……朱載垕……」

  守門的官兵駭得傻了,有誰活的不耐煩了敢直呼天子的名諱,官兵們馬上將她圍了起來,她毫無懼色:「放我進去。我要見陛下。」

  「讓她進來。」一個沉穩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

  她赫然抬首,卻見秦福頭髮盡是花白,望著她的目光中卻全然是親近之意。

  她眼眶一紅,快步隨著秦福便往建極殿走去。

  建極殿是紫禁城中最高的一座殿閣,坐落在三層的漢白玉石階上,格外的巍峨。她站在朱紅的殿門前,竟有片刻的發怔,沒有力量推開眼前的這扇門。

  「快進去吧,趁著陛下還清醒,」秦福在她身旁低聲道,「皇后也在裡面。要小心些。」

  她鼻尖發酸,輕輕推開門,惦著足尖慢慢走了進去。

  殿中光線極是昏暗的,滿屋都彌漫著濃重的藥味。透過殿門瀉入的一點點光,她勉力能看清大殿中圍著數丈寬的屏風,屏風後隱約有個女子綽約的身影坐在榻邊,手裡仿佛還端著一個藥碗。她走的近些,卻見一襲朱紅的鳳衣裙擺垂到足邊,那紅色觸目驚心的妖異,與這大殿的陰暗格格不入。她繞過屏風,赫然看到屏風上掛著的那正是自己的畫像。而那鳳衣的主人卻是陳皇后,看到了她也不驚異,淡淡的點頭說:「你來了。」

  陳皇后瞥了一眼榻上熟睡的隆慶,徑直站起身來,將手中藥盞塞到她手中,輕聲道:「聖上剛睡過去,是看著你的畫像才睡著的,你在這裡等著他吧,也許他醒來會想看到你。」

  她倉皇的接過藥盞,卻聽到陳皇后的腳步聲退了出去,隱隱還有她訝異的低低咳嗽。

  她靜靜地坐在塌旁,瞧著他熟睡中消瘦的臉龐,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第一次見到他時的畫面,頃了一架的荼靡。他吃過她做的寒食面,陪她逛過多少次街市。她竟然沒有這樣近的看過他。其實他有很俊朗的眉眼,挺拔的鼻。他其實還很年輕。

  她忽然有落淚的衝動,伸出手輕輕的拂過他的臉頰,他在病中,臉頰有些發紅,額頭也很燙。她輕輕的俯下身去,冰涼的唇觸在他的額上,眼淚緩緩滑落。

  等她再起身時,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醒了。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正望著她,眸裡的溫度卻在慢慢減淡。等她完全放開他時,他眸裡的溫度已是冰涼,嘶啞的聲音低低道,「你來做什麼。」

  「朱三!」她的笑聲卡在喉中,「我都想起來了,真的,我都想起來了!」

  他眸裡閃過一瞬的光芒,卻很快熄滅,緩緩扭過頭道,「朕……不想見你……你快走吧……」

  「你不原諒我是麼?」她簡直要委屈的哭出來,「我醒過來了,我都想起來了,我第一件事就是來找你。你卻不要再理睬我了是麼?」

  她翹首望著他,急切的盼他有句回應。他卻連頭也沒有轉過來,隔了許久方才低聲道:「朕真的不想……不想見你……你快走吧……」

  她哽咽著後退了幾步,往外奔去。

  他聽著她奔離的腳步,忽然覺得心裡空了一空。

  隔了良久,他聽不到她的腳步聲了,想來她已經去的遠了。他回過頭來,望著屏風上栩栩如生的畫像,長長地歎了口氣。

  「別歎氣啊,」她的聲音忽然就在耳邊,「明明就想看到我,為什麼要趕我走。」

  他猝不及防的被她揭開心底,一時竟然來不及偽裝。只見她的笑容盈盈就在眼前,他恍惚的伸出手指,輕輕拂了拂她的臉頰。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的擦著滾滾而落的眼淚道,「我就在這裡,你為什麼不願意看我。你說過不會讓我難過,可為什麼要這麼狠心的折磨我。」

  「我得的是癆症,治不好了,」他吐了口氣,側過頭異常艱難的說道,「這病會過給你,你離我遠些……」

  她猛然扳過他的頭,雙唇深深地印在他的唇上。

  他渾身一僵,唇齒緊閉。

  她不甘心的用舌尖撬開他的唇,身子越伏越低,幾乎是貼在他身上,口中發出嗚咽的聲音,「我不怕……若有癆症……也一起過給我吧……」

  他雙手緩緩摟住了她,心底長長的歎了口氣,放棄了所有的偽裝與戒備,俯身亦吻住了她。

  「夜裡涼,多披件衣裳,娘娘。」陳皇后回過頭去,只見一個身著宮裝的女子站在身後,輕輕為自己罩上一件外袍。陳皇后有些恍惚,看著漫天的星斗,想不到自己竟在滴水簷下站了四個時辰了。她輕輕的點點頭,「鸞瑚,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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