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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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本已準備拔腳走開,聽到此話渾身一震,回身道,「她說什麼?」 「她……她說……」藍道玉輕輕閉上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張居正的腳步滯澀的離開了陰沉沉的崇光殿,回望著此刻人們蜂擁而去的建極殿,心知必然是隆慶帝在那裡,人們於是趨之若鶩。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他有些無法消化這些迭起的變故,這些年的隱忍與克制,到頭來都編成了一場自欺欺人的夢。 他的腳步蹣跚,冷不防聽到北面的宮牆內傳來陣陣歌聲,唯有一管簫相伴,小旦的歌聲柔靡而悅耳,淒清中透出無限的哀婉動人來。他知道那是最近隆慶帝新下令宮中排演的唐代白樂天的《長恨歌》,於是駐足而聽: …… 臨邛道士鴻都客,能以精誠致魂魄。 為感君王輾轉思,遂教方士勤覓。 …… 上窮海上有仙女,山在虛無縹緲間。 …… 忽聞漢家天子使,九華帳裡夢魂驚。 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累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 …… 昭陽殿裡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 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 …… 建極殿裡,隆慶昏昏沉沉中聽到這歌聲,猛然驚起,「是何人在唱歌?」 徐階回顧左右,見眾人面有懼色,終於遲疑上前道,「是北苑在排演新曲,陛下要是嫌吵鬧。臣命他們停了就是。」 隆慶帝擺擺手,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倦色。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他聽的凝神,一行清淚忽然從他憔悴的面上滑落。 與建極殿一牆之隔的,便是皇后陳氏的寢宮坤甯宮。李氏還是第一次入宮,縱然有教引女官一路上低聲指點進宮要行的禮節,李氏仍然緊張的手心浸出汗來,回望一眼女兒小雪尚且在乳母懷中熟睡,這才略微安了心。 此時建極殿裡已經熱鬧到了極致,所有的太醫都在為隆慶帝忙碌著,遠遠就能聽到那邊人群喧囂的聲音,可奇怪的是坤甯宮裡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李氏局促的侯在殿門外,偶爾抬首往殿內望去,只覺得裡面陰沉沉的,一陣寒氣透出來,渾然看不到半點光影。 隔了半晌,一個小太監從東側的板房裡出來,板著臉捏著嗓子叫道,「傳建極殿大學士太子少保夫人李氏覲見。」李氏趕緊整了整衣衫,從乳母手中接過女兒,邁著細小的步子走進殿去。還未來得及看清皇后的鳳座,一旁的教引女官便咳嗽了一聲,她趕緊跪了下去,輕聲輕氣的說道,「臣婦李氏,參見皇后娘娘。」 「免禮,」隔了良久,陳皇后方才冷聲開言道,「抬起頭來。」 李氏不解的抬起頭,一雙明亮的眸子怔怔的望著眼前的婦人。陳皇后並不年輕了,雖然保養得當,可歲月仍然無聲的在她眉間印下了深深地烙印。她看上去剛剛念完佛,身上寬大的緇衣還未除去,面上也露出幾分疲憊,她冷不防對上李氏的目光,眼眸裡飛速的閃過了一絲震驚,便很快將眼神轉開了去,「夫人這般年輕,與張大人成婚幾年了?」 「剛剛滿兩年。」 「回皇后娘娘的話須自稱臣婦,」陳皇后身邊有位看起來頗有些頭臉的女官,此刻不悅的對李氏斥責道,「怎能對娘娘不用敬稱呢。」 「娘娘恕罪。」李氏聞言臉有些發白,愈發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出身貧寒,從沒有進宮見過這般大的世面,此時只覺得自己的手腳都是多的,不知道該如何安置。所幸懷中的女兒適時的醒了過來,乍一睜眼看到許多陌生的人圍在身邊,不由哇的一聲哭了。 「這是卿家的女兒?」陳皇后乍聞兒啼,目光中忽然流露出一絲慈愛,淡淡笑道,「長得這般冰雪可愛,快抱過來給我瞧瞧。」 李氏有些膽怯的低下頭,垂著眼眸小心翼翼道,「臣婦的女兒剛滿周歲,還不甚懂事,怕會驚擾了皇后娘娘。」 那女官又皺眉道,「皇后娘娘既然吩咐,哪有外婦插嘴拒絕的道理。」 李氏沒有想到自己這句話也犯了錯,嚇得不敢開口,趕緊把女兒交給了宮女,自己卻把頭埋得更低了。 陳皇后接過了女兒,逗弄了一會兒,目光仍然在李氏身上徘徊,隔了一會兒又道,「夫人姓李?不知是誰家的閨秀?張大人少年即有才名,多年卻並未娶妻。想來夫人定是名門閨秀出身,不知是何人做媒娉與張大人的?」 李氏羞得滿面通紅,雙手絞著繡帕不知該如何自處,用十分低的聲音答道,「臣婦……臣婦並非名門出身……妾父李偉本是山西人,在通州濟縣永樂店的驛站邊開了個小小的茶水鋪子,做些小本生意糊口,因娶了臣婦的母親,於是就在當地安了家。」 「哦?」陳皇后細長的娥眉一挑,饒有興致的問道,「這麼說卿家本非名門仕女,那又如何會與張大人識得?」 「兩年前,臣婦在父親開的鋪子裡幫忙做些雜事,正巧張大人在濟縣公幹,就歇在驛站之中,於是與臣婦相識……」她的聲音愈說愈低,面上紅的如同熟透了的石榴。陳皇后掩口笑著對一旁的女官道,「可辛,你聽聽,這故事不和前頭武宗爺游龍戲鳳一般,怕過不了幾年,東條門外就該有我們張大學士的話本子演了。」 李氏愈發的局促了,心頭忽然想起一件要緊的事來,忙從袖中取出一個藕色的繡花荷包,呈上道,「皇后娘娘,這是妾身入宮為娘娘準備的一份薄禮,我家大人還叫下人送了幾簍新鮮的枇杷果子,都堆在殿外的廊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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