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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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階等他重新走回了玉階之上,這才繼續念遺詔道,「自即位至今,建言得罪諸臣,存者召用,歿者恤錄,見監者即先釋放複職。方士人等,查照情罪,各正刑章,齋蘸工作採買等項不經勞民之事悉皆停止。於戲!子以繼志述事並善為孝,臣以將順匡救兩盡為忠。尚體至懷,用欽未命,詔告天下,咸使聞之。」徐階拖長了音調念完了聞之二字,至此,遺詔方是頒佈完了。 裕王深深凝視著雙目緊閉的父親,這麼多年來戰戰兢兢,對他而言父親首先是第一次覺得父親的俱裂近了些。他緊緊握住父親僵硬的雙手,輕聲的喚了一聲「父皇」,已然泣不成聲。徐階扶住了他,將一頂孝帽奉上,嘶啞的聲音道,「陛下保重,還有國家社稷等著陛下。」 裕王肅然一驚,默默地帶上了孝帽,在徐階的攙扶中,他完成了從「王爺」到「陛下」的角色轉換。 嘉靖皇帝的靈位須得在奉天殿中停放三日後,才能移到竟山上的觀德殿去正式出殯。裕王繼承了皇位,自然不能在王府中居住了,當夜就搬到了公里去,只待十日後登基大典。但依宮中舊制,潛邸中的宮人並不能隨他搬到宮裡去,一切都得等登基大典後方可以行冊封之禮。 故而當天傍晚,陳氏親自來了安媛房中,身著一件絳色的紗袍,外面罩了麻布的孝服。陳氏的容貌客觀說來不過中等,鼻眼都非常小巧,團團的擠在略有些縣富態的臉上。額發梳的一絲不苟,烏黑油亮的頭髮攏成一團圓的髻子。反而顯得十分老成,看上去足足超過了她的歲數許多。然而她的態度永遠都是謙和而有禮的,這也彌補了她容貌上的不足,使她看起來倒有幾分知書達理的樣子。 只見她手裡撚了串佛珠,細聲細氣的對安媛道,「妹妹,依著宮裡的規矩,陛下登基之前,沒有名分的宮人是不能入宮的。但陛下掛記著皇兒,特地吩咐要把翊鈞先接進宮去。妹妹若也去了,若有不守規制之處,服孝期間難免會引得臣子非議。這樣吧,不如姐姐先帶著皇兒到宮中去住,妹妹就委屈幾日,我想等陛下登了基,立刻就會頒詔讓妹妹進宮的。」 陳氏的話說的雖然婉轉,卻刻意強調了「不守規制」四字。安媛聽明白了自己是「沒有名分的宮人」,而她是以准皇后的身份下的旨意,她心裡五味雜陳,卻一不敢抗旨,默默地俯身道,「妹妹知道了。」陳氏再無多話,轉身一擺手,身後跟來的奶媽趕緊從床上抱走了熟睡的翊鈞。 陳氏她們走了之後,院落裡陡然空蕩下來。安媛嫌屋內太過空悶了,便到庭院裡走走。她驚奇的發現府裡的侍衛都被撤走了,重新換上了些不認識的面孔。她試探著走到一個陌生的侍衛面前,問道,「老譚去哪裡了?」老譚是王府原先的侍衛長官,常常幫安媛跑腿買些孩子的醫務吃食,因而格外熟稔些。 「不知道。」那名侍衛生硬的回答道,他的面色是古銅色的,泛出一種健康的深黝。身上的服飾卻是華麗異常的麒麟鬥魚服,雪白的袍衫更顯出他的黑來,看起來格外的不協調。 「他們是錦衣衛的人。」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她背後響起。懶洋洋的,還帶著一絲戲謔的、年輕的熟悉。她回頭卻很啞然,居然藍真人也在王府裡。「你怎麼會在這裡?」 「宮裡太吵了,筆下說讓我先到王府裡休息幾日,再接我回宮去,重新封為上師。」安媛每次見到他都是在嘉靖皇帝的身旁,他總是站在陰暗的角落裡,此時站的近了,她才仔細的打量起他來,卻安全看不出他的年紀。藍真人的面色是一種透明的白皙,五官是極為精緻而俊秀的,長長的蛾眉入鬢,修飾的不輸於任何一位美女。他修長的手指拈著一隻透明的水晶杯,裡面盛滿了殷紅的葡萄酒,更襯得他修長的手指皓白如玉。他的眉間總是洋溢這淡淡的不屑,唯有顧盼間眸裡才透出一絲晶亮的光彩,這個男人,居然妖魅的不輸於女子。她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陛下指的已經是「裕王」了,不知為何,她心裡有一絲的反感,輕輕的點點頭,也不理他。 藍真人似笑非笑的打量著她,忽然開口道,「李夫人,你的面相真是別致,貧道初見到你就覺得驚奇。夫人看上去你不過二十餘歲的芳華,而且是富貴至極的面相。只可惜夫人面有斷相,這是折壽之兆,命中有大劫數,按理說活不過十六歲。而且便是夫人此時,面上依舊籠著一層青晦之氣,這是已死的人才有的相呵……」 安媛心裡陡然一驚,不敢置信的轉過頭去,目光怔怔的盯著他,惟恐自己沒有聽清,「真人,你說甚麼?」藍真人的話落到耳裡,無異於萬馬奔騰,她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了,借用了這具不知是何人的身軀,當然早已是已死之人了,只是她從沒想過有人可以看破這一層,難道世上真有怪力亂神之說?那是否自己回到原來的世界還有希望? 「我說夫人是富貴至極的面相呵,」藍真人輕輕呷了一口杯中的美酒,嘴角綻出一個光彩無限的魅笑來,瞬時仿佛有萬丈華光籠了他周身,「夫人既然衝破了命中大劫,便是萬萬人之上,還有何不滿意的?唔,做此愁眉?」 安媛還欲再問,卻聽另一人忽然冷冷道,「宮中女子,誰不是富貴的命。李夫人養育皇子,自然是富貴至極的命數,這個在下也算得出。」此人衣衫磊落,正是久別多日的王大夫,他此時見了安媛,寬清磊落的行了個禮,微笑道,「許久未見,夫人安好?」安媛還過禮,卻是驚詫,隨即想到那日嘉靖皇帝壽筵上所見的畫,頓時有些了然,微笑道,「王大夫,你……你……你的心願達成了?」 王元美點了點頭,亦含淚道,「在下為報父仇,隱忍多年,恨不能生啖嚴嵩老賊。幸有尊兄成梁將軍與當今陛下相助,方有機會扳倒老賊!那日菜市口上將小賊嚴世番千刀萬剮處死,在下化了二兩銀子去買了一塊他腿上刮下的肉,親手燉成湯盅吃了下去,以慰我父在天亡魂!」 安媛聽得駭然,自從那天在壽宴上見了嚴嵩來奉畫,她就隱隱猜到這畫與自己在李成梁處所見的那幅畫有關係。王元美苦心要報仇,自然瞭解到嚴嵩投機心切,想尋到絕世名畫《清明上河圖》 獻給皇帝複寵,於是他們才精心佈置了一切。原來嚴世番已經被千刀萬剮的處死了,聽到市井中有人爭先恐後出銀買其肉的說法,也都是真的。她腦海中浮現過嚴世番那張眇目的面孔,心裡卻有些不忍,低聲道,「王大夫能報父仇就好,沒想到……沒想到王先生是陛下的人。」 王元美有些得意的說道,「自然,若沒有陛下的苦心佈置,元美就算偽造了畫作,想拿去掉包也不是容易的事。」 安媛想起那日裕王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為景王分辨的樣子,愈發覺得不寒而慄,她忍住心中的厭惡,淡淡道,「哦,真是佈置周全的緊。」 冷不防藍真人忽然插了話,「王公子的畫模仿的再像,若沒有貧道提供的明礬,如何能在畫上顯出海瑞那廝的罵文來。」 王元美瞥了一眼藍真人,卻甚是不屑道,「夫人萬金之體,何必在此聽這小人胡唚。齋蘸求仙之徒,禍國殃民四十餘年,真乃國之悲也!」 安媛微覺得尷尬,知道王元美是儒生,最厭惡的便是仙道之徒。側目只見藍真人忽然笑道,「王公子面上俱籠黑氣,我觀王公子一心侍奉陛下左右,倒是想求個功名的,」王大夫聞言黑沉了臉不去理他。只聽藍真人又道,「王公子,恕貧道直言,你這一世沒什麼仕官之運,而且命中犯大沖,近日恐有大劫,此番若能脫出升天,不若安安心心的歸家做些學問,恐怕日後青史留名,亦不在千古名臣之下。」 王元美冷笑道,「李夫人有大劫,在下也有大劫,人人都有大劫,就不知藍真人的大劫什麼時候到?」 藍真人豁然睜目,唇角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綺麗,「貧道的大劫,大抵也應在今日了。」 安媛見他們說的僵持,忙笑著打圓場道,「既然陛下都許諾了要將真人重封國師,真人以後自然也是有福之人,何必說這些晦氣的話。」 武英殿內,裕王批著奏章,疲憊的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忽然向侍立在一旁的內閣大臣們問道,「新朝的年號和封號起好了麼?」 徐階這些日子操持先帝的喪事,被繁冗的封號禮節折騰的焦頭爛額,早把這事拋在腦後,他愕然的張不開口。卻聽一旁的高拱振聲說道,「陛下,臣等以擬好幾個年號,請陛下定奪。」 裕王點了點頭,「高先生說來聽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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