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
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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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裡如松都會給安媛送兩次藥來,陪著她身旁說一會兒話。侍候安媛服藥吃飯的是一個叫做碧煙的小丫頭,只有十五六歲,很是細心周到,每每都會一滴不撒的侍候著安媛把藥都喝下去。到了晚間,偶爾李成梁軍務不繁忙的侍候,也會過來看看安媛,有時只是靜靜的在門口站一瞬,也並不怎麼說話。 安媛漸漸變得沉默起來,終日裡只愛讓如松搬了舒適的靠榻,在臨窗的地方靜靜坐著,默默看著窗外繽紛而鮮麗的色彩,心中卻孤寂的不知何去何從。 王大夫開的藥愈發的苦了,她每每要含一顆酸梅才能解得苦味。身子愈發的懶了,有時連飯食也不太吃的下,背著如松常常會倒去飯菜。到了夜裡,她就是驚悸噩夢,夢裡常常浮現那些虛幻的影子,有墨色的團龍袍的人影,有鮮紅的血珠串串掛下,她每每醒來都是一身的冷汗。於是整夜整夜的都是失眠,人亦瘦了一大圈。 如松瞧她過得苦悶,便送來了幾本書,悄悄塞給她看,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別給他爹爹知道了。她展開一看,卻是一套唐傳奇。還是建安余氏萃慶堂印的本子,一概都用標緻的蠅頭字寫得疏密有致,套版刻了插畫,很是精美好讀。 在這個時代原也沒有太多的書可以讀,原本看到豎排的繁體小字她便頭痛,但這段時日天天看書,卻也習慣了不少。這套唐傳奇雖是早已爛熟於心的故事,但她夜裡睡不著時,便捧著看上一晚,也可以打發不少平日的寂寞。 晚上一根油燭恰恰燒得盡了,桌上堆起了尺高的蠟油,恰如盛裝的婦人滴下的紅淚。手上的一本《會真記》堪堪翻到完,正巧看到末了一句完結的詩: 「……行雲無處所,蕭史在樓中。」 她心裡很是唏噓了一會兒,唐傳奇總是鬼魅而深刻的,在唐人的故事裡,張生到底拋棄了鶯鶯,再相逢時各自嫁娶,張生行的是兄長之禮,鶯鶯怒而不見,終究是路人甲乙。這不是王實甫筆下《西廂記》大團圓似的拉郎配結局。然而安媛卻覺得,唐人的故事怎麼這麼類似現實意義,畢竟對於鶯鶯來說,這樣的結局未必是種解脫。 她看書看得很費心神,久了也有些口渴,叫了碧煙幾聲,外間也沒有應答。她心中略是歉然,此刻怕有兩更了,碧煙總歸是年紀小,想必也睡的熟了。她掙扎著爬起,扶著牆壁慢慢的往外走。這些日子身上的酸軟好了許多,只是小腿隱隱有些發脹,行走時還略有些疼痛。她扶著牆壁走了一會兒才走到門邊,喘了幾口氣,記得有個盛水的九鴛花紋的琉璃盞就在外間的的案幾上,她正欲開門出去,忽聽到外間傳來了李成梁的極低的說話聲。 「元美,那幅畫已經做穩妥了麼?」 「將軍放心,事涉家父的血海深仇,晚生不敢不小心行事……」安媛聽到這裡愣了一下,這個「元美」的聲音怎麼如此熟悉,正是日日給自己來請脈的王大夫的聲音。她略怔之下,接下來幾句就沒有聽清,等她凝神再聽時,卻聽「王大夫」的聲音有些遲疑的說道,「……畫到了京城,其他人倒是不妨。但晚生聽家父再是時提起過,翰林院的張居正精於書畫,到時候就怕他看出端倪。」他頓了頓,咬牙切齒的說道,「老賊害我父無辜慘死,晚生決不願與他共存世間。此事晚生已籌募多年,定要萬無一失,不能出半點差池。」 「不礙事的,張居正護送誠郡王入殮犯了大過,護衛不利以至裕王妃意外喪命,受了陛下的重遣。此刻已回江陵老家養傷思過去了,斷然無礙的。」李成梁沉聲道,「如今那老賊年事已高,雖然不受重用,卻還樂哉樂哉的在家中做個富家翁。此事宜快不宜遲,不能等到那老賊安然死掉了,我們定然抱憾終身!」 安媛聽得大是驚愕,不知這「老賊」指的是誰,她乍聽李成梁話語裡提到張居正,得知他回江陵養傷的消息,又是欣慰又有幾分傷感。 李成梁話鋒一轉,忽然問道,「舍妹的身孕還瞞得了多久?她自己知道了麼?」 安媛聽的腦海中轟然一聲巨響。自從回到李成梁府中居住後,如松管她叫做姑姑,對外便說安媛是李成梁嫡親的妹子,如此居住也方便些。此刻聽他驟然提到「身孕」二字,如一道閃電,瞬時在她腦中轟然作響。只聽裡面卻是天天來給自己看病的「王大夫」熟悉的聲音說道,「將軍,晚生的醫術有限,已用了克制身孕不顯出身形的藥物盡力而為了。但估計至多再過一個月,令妹的身孕便會很明顯了。到時候無論如何也是瞞不住的。」 「先瞞得一日是一日吧。」李成梁長歎了一聲,久久沒了言語。 過了一會兒,只聽王大夫起身的聲音,接著聽他說道,「晚生告辭了。」 門驟然被推開。 安媛纖瘦單薄的身影倚靠著門框,一頭濃密黝黑的烏絲解散開垂在耳邊,更襯出一張小巧精緻的臉龐白的全無血色。 「李將軍,如果不是我今夜在這裡恰巧聽到,你還要瞞我多久?」她的聲音冰冷不帶一點溫度,可舌尖卻泛開淡淡的苦澀。李成梁一時臉色鐵青,雙唇抿的緊緊,面上的線條如刀刻一樣生硬。 年輕的王大夫張顧著瞧了瞧他倆,惶恐起身,匆忙告辭道,「李將軍,晚生先告辭了。」 李成梁對他拱拱手,目送著王大夫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門外的黑夜中。他陡然轉過神來,目光瞬也不瞬的望著安媛,歎息道,「你……你都聽到了?」 安媛悚然一驚,只覺得心底冰涼一片,她啞聲開口:「是,我都聽到了。將軍不必再瞞我,把我當做癡傻小兒一般,還是一一說個清楚吧。」 李成梁負手而立,眼角卻迸出幾分怒意,「把你當做癡傻小兒?我何時騙過你?」 「將軍可是忘了?」安媛盈然一笑,心中卻是淒苦難捱,「我在將軍府上住了這些日子,將軍日日遣大夫來看病,幾曾告訴過我實情?更恐怕,那位『元美」大夫,就是將軍您精心安排下的吧?」 李成梁目光中一片黯然,「……我接你回來時,你一直昏迷不醒。起初也不知道你有身孕。直到叔大傷癒臨走的那天,他親自給你把過脈,才告訴我你已經有了身孕,他說恐怕你也不知此事,千萬叮囑我不能告訴你。元美是我一位故友的長子,近來寄居在我處,他詩文好,醫術也精,便答應替你醫治下去,只是暫時不告訴你此事。這也是迫不得已,怕你出了意外。」 安媛心中又驚又疑,她從不知自己何時竟然會意外有了身孕。默算日子,卻正是那天在深山中遇狼襲擊昏迷後的事,只是她昏迷了十多日,也不知道這孩子究竟從何而來。她冷冷的瞥著他,口中言辭卻鋒利不減,「意外?將軍騙我怕是太多了。就連前番在嘉峪關時,嫣兒與叔大寄于我的書信現在又在何處?」 李成梁聽到這話,他的目光驟然冷了下來,雙眼中血絲紅的嚇人,他正欲開口,冷不防一聲嬌脆的女子聲調在門外響起,「將軍,這麼晚還不歇息麼?妾身倒要來催促一番了。」 安媛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紫衣的女子俏生生的立在外面,容貌丰韻,很有幾分姿色。尺長的烏絲挽成了祥雲髻,耳邊綴著翡翠璫子,正是已婚婦人的裝束。 李成梁見是她來,便咽回了話,淡淡道,「嗯,我正要回去。」說著,又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那女子穩步走到他身側,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她的聲線很細,於是就顯得格外的高而尖利,輕聲說道,「妾身是今日剛剛到的,妾身在家中時一個人睡的不安穩,特別是將軍不在身邊時。」她說著快速的瞥了安媛一眼,目光中卻透出些不友好的警惕。她容貌只是上佳,唯有一雙烏珠似地眸子晶亮閃閃,會說話一樣的靈動可人,這眼睛生在她的面上便顯得分外動人。只是安媛卻覺得這眼眸如此眼熟,似極了一個人。 李成梁略顯尷尬,側身對安媛說道,「這是……這是索秋,一直住在嘉峪關的家中,今日剛來,連我……我也不知曉。」安媛點了點頭,輕輕向她行過禮。卻聽李成梁又道,「這是舍妹安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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