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
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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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漆木的舊損黑子,裡面不過是一碗糙米飯,上面堆著些餿了的隔夜飯菜。孟沖不耐煩的把食盒丟給她,嘴裡不乾不淨的嘟囔著刺耳的話離去。嫣兒卻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甚至連娥眉都未斂一下,她身形有些遲緩的走回紫藤臥榻,輕輕把食盒放在紫藤臥榻邊的木幾上,拿出洗淨的筷子便開始細細嚼咽。 一股飯菜餿了的味道飄了出來,在滿室的檀香中格外刺鼻。安媛再也忍不住,沖進屋去奪過筷子,抱著嫣兒失聲痛苦。嫣兒仿佛是做夢一樣,失魂落魄的看著安媛,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嘴唇急速的抖了幾下,說到,「鳳花?」 *** 時空瞬間凝固住了一般,只有室內淡淡的如清風流瀉的煙氣彌漫。 「我如今不是鳳花了,我是安媛。」安媛眸中浮過一絲難過,卻不願讓她看到。她側過臉去,伸指在積塵的榻邊輕輕書寫了「安媛」二字,心中捱不住的感傷泛上,然而再回過頭來時神色卻是如常。 嫣兒仔細看著那兩字,嘴中晶光一閃,如枯木死水的臉上難得流露出幾分光彩照人。忽而她像想起什麼一樣,大是恐慌的握緊了安媛的手,臉上流露出一絲慌亂,似要把她護在身後一般,急切道,「你怎麼又進宮來了?有沒有被人發現?快,趕緊藏起來。」 「我聽說段氏被抄家流放了,害怕你也會受牽連。趕了很遠的路才回來,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謝天謝地,你還好好的。」安媛見她受驚的惶恐神情,心知她這段時日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心中大是酸楚,抱著她哭得泣不成聲。嫣兒仔細的看著她的臉,勉強笑了笑,然則聽到「段家」二字時眼中晶光一閃,神情也有些異樣。 「你放心好了,是歐陽夫人帶我進宮來的,不會被人發現的。」鳳花見她是神色有異,以為是她擔心自己被人發現,忙反握住她的手,含淚寬慰她道。嫣兒卻不吭聲,蠟黃的臉上看不到半分往日華彩,只是垂眸觀心不語。 安媛握著她手,這才覺得她的異樣,她竟然瘦的皮包骨頭一樣,手腕細到極致,不足一握。她忍不住悲從中來,哭道,「我不該走的,你在這裡過的是什麼日子。我這就帶你出去。」 嫣兒聞言赫然色變,臉上緩緩斂了笑意,倒頭去不看她,卻拾起落在地上的筷子,一口口的咀嚼著餿了的飯菜。安媛去奪她的筷子,急道,「他們又拿這樣餿了的飯菜整人,這如何吃得。」嫣兒卻閃避著推開了她,神色淡漠道。「我吃的慣了的。」 安媛心中又是傷感又是酸痛,不明白她為何如此。 「我如今在城內開著一家涮肉坊,也算是有自己的業產了。若接了你去,定能養活你。你大可不用擔心啊。」 「安姑娘,這可是宮中,我何曾與你熟識過?」 「你這是什麼話。」安媛被這不鹹不淡的話語頂的怔住,忽然心神一斂,說到,「你是不是怕牽累我,不用擔心的,我們隨著歐陽夫人的轎子出去,保准無事。」 其實有事無事,她心裡也做不得數,嚴世番只答應讓她進來探望嫣兒,卻沒答應過讓她攜人出宮。不過她自打看到嫣兒那一瞬起,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讓她出去,等會兒混在歐陽夫人的侍從中隨著轎子出去也不會是難事。至於自己就先在宮裡待下來,反正她不是嫣兒,過不了幾天找個就會溜出去就是了。 她打定了這個主意,於是聲音又輕又柔,愈發熱切的勸道,「等會兒你穿了我這身衣服,隨在歐陽夫人的轎子後面,一出宮去你就直接去找東華門外的涮肉坊,只說是我的朋友就是了,店裡的老王定會給你安排下住處。」 「我雖是帶罪之人,卻也是宮婦,飲食起居都有大內照料。你不過是一個都人之女,身份卑微,怎敢對我如此不敬。」嫣兒頭也不抬,細長的手指輕輕的捂在腹上,仿佛從來沒有安媛這人一般,語氣驟然尖利而冷淡起來,「你出去。」 安媛心中大震,從沒想到過她竟然如此輕視自己。瞧著她蠟黃的臉上掛著封存的寒意,眉間仍是蹙著,眼底卻掠過淡淡的不屑。她心中的溫熱被慢慢抽取,只剩一片冰涼,於是驀然站起身來,嘴唇哆嗦了幾下,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還是咽下,轉身絕然便離去。 碧翠色的竹簾輕輕擺動,昏昏日影被竹簾剪碎,仿佛遺了一地的陽光碎影在身後。宮裝的女子躺在紫藤榻上,怔怔的盯著地上還未拭去的字跡,耳中聽著細碎的腳步聲走遠,心驀的一沉,好像少了一塊,空寂的發慌。 一口氣奔到慈怡宮外,安媛抬起頭時,這才覺得自己站在陽光下。她望著慈怡宮外仍然空蕩的青布小轎,還覺得有些恍惚。從嘉峪關到這裡,一路吃了多少苦頭,她記不清楚,可到了這裡又能怎樣,她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表姐,」身後有人叫住了她。安媛回頭只見阿保站在身後,有幾分激動的望著自己,滿眼都是話。她聽阿保叫的怪異,也不知緣由不敢隨便接話,見旁邊許多侍女都看著自己,便點點頭。卻聽阿保畢恭畢敬的說道,「表姐,師傅讓我給您捎句話,既然托人謀了首輔府上的差事,就要安分做事了,莫再進宮來了。」 安媛心中一暖,知道泰福是擔心自己進宮被人發現,特地囑託阿保來遞話。她心中感動,眼見旁邊歐陽夫人帶來的其他侍女都不再注意自己,便低聲道,「我會的。你在宮中,有空要記得多照顧段……青雲宮的那位。」 阿保鄭重的點點頭,神色惶顧間,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安媛還想多叮囑幾句,只聽慈怡宮朱紅的大門打開,念過七旬的歐陽夫人邁著細步,顫巍巍的從高高的丹陛上走下來,臉上滿是深深的歲月痕跡。阿保見她出來,趕緊一溜煙的跑了。歐陽夫人似有意似無意的瞥了安媛一眼,轉身就上轎去。安媛卻覺得她的一瞥間,好像有種事事洞察的觀力。 歐陽夫人雖然沒問安媛的來歷,卻給她安排了個去出,吩咐人領她去後院的茶房,作了斟茶的婢女。安媛有些好笑,沒想到自己穿越來這個世界,生來是個伺候人的命,不過她性子隨和,倒也不很挑剔差事,問清管家的這裡是管吃管住發工錢就行,便在茶房中待了下來。 這晚她正在茶房中練習著溫水燙壺,只聽門外靴聲霍霍,卻是嚴世蕃來找她。 他進門便是調侃語調,「你今日可是去碰了個釘子?」 安媛握著青花茶盞,正在用沸水沖茶,卻不理他。 「我雖然不知道你和青雲宮的那位是什麼來由,可你隨著我嚴府的人入宮,顯然人家不會待見你。」他低低的笑著,大有幸災樂禍之意。 安媛有些氣苦的望著她,這才明白嫣兒神情怪異的由來。 「段家當年何等囂張,手握天下兵馬的兵部尚書,兩個女兒一個是王妃一個是貴婦,卻經不起我父親一個摺子的彈劾就灰飛煙滅了。」卻聽他續笑道。「所以這榮華富貴的事,都是過眼雲煙,誰守得住過活。」 啪的一聲,安媛把茶盞擲在水磨地上,藍釉的青花碎了一地,嚴世蕃依然不以為意的笑看著她,「我幫過你的忙了,現在你該兌現答應過要幫我的忙了。」 「你要我做什麼?」安媛唇邊的笑都斂去了,冷絲絲的擠出冰涼的話語。 「去裕王府,幫我換一個人出來。」 嘉靖四十一年的春天來的格外遲些,明明是陽春三月時節,天氣卻還格外的冷。這窗架上還掛著冰淩花,一溜晶瑩剔透的惹人愛憐。到了白日裡卻是呼嘯的北風颼颼的刮,卷地而起漫天的楊花。人們出門都需夾襖,還兀自冷的縮手縮腳。過完正月沒幾日,京西譚拓寺的一株百年玉蘭忽然開了花,一夜之間滿樹瓊瑤煞是好看,偶有半帶胭脂色的花瓣落在未化的雪地裡,就是一副怡情賞心的佳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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