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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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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城?」張居正皺了皺眉,疑惑地思索著說道,「可是傳說中西夏古國的黃金之城?在下在古籍中讀到過,傳說中整座城池都是由黃金所建,尊貴異常。天下哪有這樣的地方,在下一直以為是前人虛構的傳說罷了……」 老僧沉默半晌,一雙渾濁的眸子中浮過一抹複雜,他側著頭,仿佛是想起了什麼難忘的事。張居正靜靜等了半晌,只見那老僧忽然有些失望地轉頭,望著別處說道:「天下什麼樣的事沒有,刹那富貴繁華,刹那生死情長,刹那煙消雲散,就連這沒有鎖眼的鎖,也能鎖住一扇大門。」說著,他把手中的鎖扔在地上,蹣跚著走遠了。 張居正撿起那把鎖頭,不知為何,心裡竟然漾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仿佛那老僧的話如重錘般,字字句句都敲在了他的心裡。他強穩定心神,草草地在箋紙上寫了「固原鎮金硝洞」六字,取下了包袱中竹籠裡的白鴿,將箋紙綁在白鴿的右足上,輕輕說道:「京城裕王府。」然後吹了一聲竹哨,訓練有素的白鴿展翅而飛,不久就在天邊變成了一個黑點,漸漸消失在密佈的層雲間。 快天黑的時候,王掌櫃下廚賣力地整了幾個菜,燒了一大盆牛尾,炒了羊筋撒子,還額外蒸了一份清真特色的馬蹄糕。吃飯的時候王掌櫃叫了幾遍,那個異族女子只在樓梯口微露了半面,輕聲吩咐道:「送到我房裡來吃。」便逕自回房去了。 「房錢沒付,脾氣還恁般不小。」端菜的夥計撇撇嘴,將盤中飯菜都盛在一個小碗中,端上樓去。 李成梁也不以為意,有的異族風俗,女子多半都戴面紗出門,那女子的面紗更是把臉全部遮住,完全看不到容貌,想來這般恪守教義的異族,是不會下來和他們一起吃飯的。安媛更是看也沒看樓上一眼,她和如松的視線早已被鮮美的飯菜吸引,忍不住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頤起來。這一頓大餐甚是豐盛,險些吃得連舌頭都要吞掉。李成梁卻只是每樣菜都嘗了一口,並不多動筷子,匆匆扒了三大碗白飯。 吃過晚飯,安媛摸摸有些撐的肚子,便牽著如松出門去散步。此時還不過戌時,然而他們出了門才詫異地發現,太陽才落下半邊,整座城池卻都陷入了一片寂靜荒涼之中。這座小城十室九空,一片破敗,大街上空空蕩蕩竟無一人,如松不免奇道:「寧夏衛風俗真怪,這麼早大家就睡了嗎?」安媛回頭望去,偌大的一條街上只有自己所住的「悅來客棧」挑著一個白布招子,原來竟是這座城鎮中唯一的客棧了,在這座死寂的空城中有一種不協調之感。 安媛心下的詫異只過了一瞬,很快如松便央著她講《射雕英雄傳》的故事。前幾日旅途無聊,安媛一時興起給他講起了金庸的小說,孰料這小朋友聽上了癮,而且專愛聽英雄好漢的故事,聽完了《書劍恩仇錄》還嫌不過癮,又央著安媛講個長的。 安媛暗想此時羅貫中的《三國演義》還沒寫成,就連施耐庵的《水滸傳》也是剛剛寫完,還未流傳開,小孩子童年可讀的故事著實單調了些。《笑傲江湖》太陰暗,《神雕俠侶》太言情,她本著對少兒有益的態度,便揀著金庸小說裡英雄好漢打得格外熱鬧的《射雕英雄傳》講給如松聽。 兩人不知不覺走到城北,安媛正興致勃勃地講到《射雕英雄傳》中桃花島上,周伯通教郭靖左右互搏之術,小如松聽得津津有味,連連問著,「後來怎樣,老頑童可曾打贏了那黃島主?」 安媛假裝歎了口氣,賣了個關子說:「你倒是猜猜看,老頑童和黃島主誰的武功更高些?」如松歪著頭心中只是比較。 忽聽身後冷冷有人叫著「如松」,安媛回過頭去,卻是李成梁站在身後,冷冷地訓斥道:「還不快回房睡覺去,明日卯時初刻就出發。」如松悻悻地止住腳步,慢慢向回走去。李成梁生性嚴厲,心裡雖然對獨子很是疼愛,然則嚴父畢竟不比慈母,平日裡卻十句有九句都是嚴詞訓導。 安媛見如松的樣子有些心疼,快步趕過去牽了他的手,柔聲說道:「老頑童可是學會了左右互搏之術的……」 如松的眼眸瞬時亮了起來,「一個老頑童也許打不過黃島主,可是有了兩個老頑童,黃島主就一定不是對手了。」他興奮地雙手胡亂比劃著,想像著自己也成了武功高手,在《射雕》裡與諸位武林高手比武交手的情景,忍不住悠然神往,腳步也輕快了幾分。他望著安媛,高興地說道:「謝謝你的故事,姑姑。」安媛微笑著點點頭。 望著如松高高興興的身影,李成梁面色沉靜如水,黑眸中泛起一抹深思。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竹哨,他們都抬起頭來,卻見天上的黑雲積得越發多了,隱隱風雨愈來。 竹哨聲劃破了小城的寂靜,城中的守兵懶散慣了,此刻卻不由得警覺起來。張居正走回城中時,只見三兩個遊兵從城垣上下來,徑直走到他的面前,有些狐疑地打著官腔說道:「你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 「在下是過路的商人,途經此地,借宿一晚就走。」 「過路的商人?」為首的兵士看來是個老兵痞了,他眼珠一轉,說道,「你可有路引?」他說著故意推了張居正一把,張居正沒留意站穩,退了幾步,從肩上的包裹裡掉出一個黃澄澄的大鎖來。那老兵痞撿起大鎖看了看,眼睛頓時放光,「好傢伙,這可是烏頭金。」 張居正從包袱中掏出一張蓋了冀州府台官印的路引遞給那士兵。其實路引本是洪武年間的產物,百姓離鄉必有此物才可通行,然而到了今時多半都荒廢了,這官兵如此問法,本有刁難的意思。然而張居正最是謹慎,出門之前早已準備周全,此刻鎮定地說道:「官爺,把那大鎖還於我吧。」 「什麼大鎖?」老兵痞看了看路引,他本來就是潑皮無賴出身,上面的字也認不了幾個。他把烏頭金的大鎖擲給身後一個小兵捧著,心中仔細盤算著,又瞅了一眼張居正肩上巨大的包裹,不知道裡面還有多少金子,頓時起了貪念。他眼見到手的一塊肥肉,怎麼能飛了,於是把路引扔到地上,刁難地問道:「那你交沒交過路的稅錢?」 這話明顯就有敲詐的意思了,而且老兵痞油聲油氣的,竟然還帶幾分京城口音。張居正不願與官兵多有衝突,強壓著怒氣,掏出了幾兩碎銀子塞到那士兵手中,依舊客氣地說道:「在下走南闖北,從沒聽說過過路還要稅錢,諸位總爺行個方便,這點銀子拿去打酒喝。」 「過路要有路稅,活命還要有買命的稅錢。」那老兵痞掂了掂銀子,他見張居正孤身在外,又看上去很是文弱,早已起了謀財害命之心,於是對身邊的士兵掃了一眼,眾人瞬時都心領神會。他們在這裡守城,早已半兵半匪,這裡天高皇帝遠,平日裡打劫謀財的勾當做得多了,此時幾個人欺身過來,早已拔出了腰中長刀,漸漸把張居正逼到牆角下。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還要謀財害命不成?」張居正忍著怒火,只想著快點解決這裡的事早些回去,於是不到萬不得已仍不願出手。 「你還真說對了,」領頭的老兵痞哈哈大笑,將長刀架在張居正的脖子上,口中兀自說道,「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 孰料那老兵痞話音未落,只見刀光微閃,血濺一地,卻是一個人頭滾到了地上。剩下的幾個小兵都駭得呆了,只見滾在地上的正是那老兵痞的頭顱。「你……你敢謀殺官兵……」有個小兵奓著膽子說道,只是聲音哆嗦,沒有了先前的氣勢。 張居正眼見命案已經做下,不欲多留活口,眼中殺機畢現,一刀一個,幾個官兵片刻橫屍地上。最後一個站著遠些的小兵拼命地往城裡跑,張居正哪裡容得了他逃走,縱身舒臂,擒住了他正欲結果了,忽聽那小兵膽戰心驚地說:「這可是景……景王爺的地方……你就不怕……得罪……得罪……」他瞧著張居正如冷面閻王般,牙齒打戰,再也說不下去。 「什麼?這是景王的地方?」張居正聽到耳中卻如同洪鐘大震,他把小兵擲在地上,冷聲說道,「你給我一一從實招來,這裡究竟有些個什麼隱秘?」 那小兵死裡逃生,早已嚇得肝膽俱裂,過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清。原來這裡明則是歸寧夏府管轄,幾年前守軍卻早已全被換走,如今鎮守這裡的都是景王府的親軍,他和那幾個死了的兵痞原本都是景王府的下人,犯了事之後也被送到這來守城。 「鎮守這裡的人馬都在何處?」張居正聽完他的話,陷入沉思,如果真像他說的這樣,景王派了數千親軍來這裡鎮守,為何城中一個都不見,只看到這幾個遊散的閑兵? 「我……我也不清楚。」小兵好不容易鎮定了些,口齒漸漸清楚起來,「送來的親兵在城裡換套衣服,就被派到山裡去幹活了,這幾年來的人不說上萬也有七八千,可一個也沒見出來過。我們幾個因為犯過事,因而沒有資格去山裡幹活,王頭吩咐我們只管在城裡負責日常的看守。」 張居正沉思片刻,問道:「你說的那個山裡是什麼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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