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三六


  忽然有只手扶住了她,她抬起頭來,看到男子只剩一隻的黑眸中華彩流動。她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世蕃,她為何還活著?」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嚴世蕃嚇了一跳,他回頭掃視,只見四周的侍女家丁都眼盯著腳底,仿佛什麼都沒看到一樣,這才心下略安。扶著翁氏向牆邊走去,小聲解釋道,「我派去的死士本來得手,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又將她救了去。這事不算什麼的,倒是你,怎麼說出了懷有身孕的事,我一聽到消息嚇得不輕,趕緊過來看你,生怕他對你不利。這女子到底是個什麼來頭,居然有這麼多人都在找她?」

  「你別管她的來歷,」翁氏的神情陰鷙得可怕,「我只要看到她死。」

  「我知道了。」嚴世蕃抬起眼,定定地望著她,聲音驀地放柔,「蘭兒,他沒有懷疑你吧?你現在要多注意身子……」

  「他還會留意到我?」翁氏眼中閃過一絲惆悵。适才在院子裡,那人連聽到她懷孕的消息時也沒什麼反應,可是看到牆頭白裙的一瞬,卻有了發狂的眼神,這一切都落入了她的眼底,一幕幕早已讓她痛徹心扉。如今她只想看到那個女人死掉,那才是對那人最沉重的打擊吧?她一直以來想折磨那女子,也許並不單單因為恨她,還有些許,是想引起「那人」的注意?這一切瘋狂的報復想法,被她釀成了無法傳說的快感……

  嚴世蕃靜靜地注視著她,把她一切的思慮都讀入心底,心裡忽然有種難以言喻的苦澀。可是目光掠過她驚如鹿般的眼眸,雙手微撫的腹部……他的心忽然軟了。末了,他只是微微一笑,說道:「放心,我會滿足你的心願,無論代價是什麼。」

  11.劍氣橫嘯蕩四方

  張居正匆匆回到王府時,見裕王早已立在書房外的滴水簷下,鮮豔的朱牆在夜色中仿佛消磨盡了光芒,隱約有些頹敗的暗淡,卻正和他一身天青緞袍對比鮮明。

  「你可識得那位壯士?」裕王問得漫不經心,好像想起了一件不經意的小事。

  張居正微微一怔,反應過來他指的是昨晚救了安媛的李成梁,他緊張地思索了一下,審慎地回答道:「臣與他並不熟識,只曾見過一次,有些面熟……」

  「他叫什麼?」裕王並不理會張居正話裡明顯的推託之詞,只是乾脆地問道,「是什麼來歷?」

  「李成梁,遼東鐵嶺衛指揮僉事。」張居正悶聲回答道,他有些不解。景王追查李成梁的來歷,是為了網羅人才,完成他的野心。可從來不與朝臣結交的裕王呢,竟然也會這樣上心。

  「遼東……」裕王若有所思地側過頭去,眉目間罕有地浮起了一絲悵然之色。他發覺張居正在看他,那一抹悵然神色迅速斂起,淡淡吩咐道,「那件事你還是要加緊去辦,我們只有三日。」

  「臣一定不辱使命。」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個頭,起身時有些僵硬。只有三日……那個女子該怎麼辦,他來不及去安頓她了。如今唯一的指望也許就只有,李成梁會是值得託付的朋友。

  安媛醒來時,見已是晌午,外面陽光明媚,透過斜支的窗架能看到當頭的日影裡碧空如洗。她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舒適的大床上,身邊趴著一個小小的孩子卻是如松,睡得很沉,只是睡夢中還皺著眉頭,好像有什麼為難的事。她輕輕一動,便驚醒了那孩子,他揉了揉眼睛,見安媛醒了過來,高興地叫道:「姑姑,謝天謝地,你總算是醒了。」

  安媛感激地看著如松,只覺得心中一陣溫暖,她打量了一下周圍陌生的環境,問道:「我這是在哪裡?」

  「這裡還是京城啊!」如松笑眯眯地說,「昨晚那位老婦人一頭撞死在府裡,你就從牆上摔了下去昏迷不醒,當時裡面的士兵追了出來,幸好爹爹路過那裡,才把你救了出來。」

  「你爹爹?」安媛努力回想昨夜的事,卻只有院中所目睹的觸目驚心的一幕幕,卻完全沒有李成梁的影子。她只覺得腦中仍然紛亂一片,似乎一去觸及就頭痛欲裂,她只得作罷,掙扎著坐起身來,說道,「我休息好了,可以回去了,還有涮羊肉的店要照看呢。」

  「那地方還是先不要回去了。」屋外忽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接著有人大步走了進來,正是李成梁。他的臉色很是難看,額上還有些汗未拭去,只僵著臉簡促地說道,「你就先在這兒待著。」

  安媛一見他,不知怎的就沒了好氣,适才有的感激之情頃刻消散,氣鼓鼓地道:「待在這裡有什麼事做?那兒可是我的家,怎的就不能回去了?」

  李成梁驀地變得嚴厲起來,「你要是還想留條命,就在這兒待著。只要踏出這裡一步,現在北京城裡,就沒人能救得了你。」

  安媛氣得淚盈於睫,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只聽如松怯生生地開口問道:「爹爹,你剛才又出城去了嗎,是不是去查那倭國的死士了?」

  一時間,複雜的思緒湧來,似潮水般將她淹沒。安媛糾結地抬起頭,這才注意到他穿著一身清淡的天青長袍,上面還沾了些塵泥草根。他卻恍然不覺的樣子,只是「嗯」了一聲點點頭,輕輕撣了撣長袍,見安媛打量自己,才簡單地說道:「那個死士的屍身已被人運走了,看來還有人在暗中助他。」

  安媛心下驀地一動,他原來是為了自己的安危著想。她有些慚愧地低下頭去,後悔剛才與之爭吵,不知何時,心底竟漾起了些異樣的波紋。

  李如松見她一直低頭不語,只道她心中還是有怨氣,便小聲寬慰道:「姑姑,你還是聽爹爹的吧。昨晚士兵追你的時候,都叫的是『捉拿刺客』,個個上來都是真刀真槍地直逼要害,幸虧爹爹拼死保護我們倆,才殺出一條血路來。瞧那些士兵的服色,都是景王的人呢。爹爹說那些人也得罪不起,救了我們之後只敢來這個城外的小店投宿。」

  「你們又救了我一次……」安媛小聲說道,她心中感激不盡,明白這父子兩人為了搭救自己,被牽累了許多。

  「收拾好東西,我們馬上啟程。」李成梁冷冰冰地插口道,他生性最聽不得這樣悲悲戚戚的話語,趕緊截斷了安媛的話。

  安媛一怔,「去哪兒?」

  這次是李成梁父子同時望向了她,異口同聲地說道:「遼東。」

  從京城到遼東,路程很是遙遠,然而快馬疾馳也不過數日。可路上帶了婦孺同行,李成梁只得按捺下性子,雇了輛騾車。正待出發,誰料還未走上五裡地,便接到兵部快馬送來的一紙密令,調李成梁去嘉峪關做副指揮使,李成梁又是疑惑又是驚駭。一路喬裝而行,本以為不引人注目,想不到終是逃不過朝廷的眼目。

  匆匆謝過了皇恩,李成梁收起了送來的儀仗旗幟。如此也好,他在遼東原也沒有什麼產業,直接修書一封委託兵部的衙役送去遼東的家中,吩咐家中奴僕收拾好東西來臨洮,然後吩咐車夫掉轉馬頭,徑直向西行去。

  起初李成梁還頗為緊張,每日天一亮就吩咐大車趕路,直行到日落時分才就近找地方安頓,恨不得插翅飛去臨洮才能安心。他白日裡就隨坐在車夫之側,夜寢時也是劍不離身,心裡總是忐忑不安,只是擔心再有那倭國死士來加害安媛。一開始安媛和李如松也有點擔心,然則一兩天了,別說殺手死士,一路上連異樣的行人也很少見到。安媛畢竟是生活在21世紀的人,對殺手本沒什麼概念,漸漸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松更是小孩兒心性,天不怕地不怕慣了,更是不當回事,兩人一路上說說笑笑,偶爾捉弄一下坐在車外的李成梁,倒成了旅途的樂事。

  眼見已是出了陝西,進了寧夏衛地界,人們說話的口音漸重。這裡餐餐所食的牛羊肉很鮮美,民風也淳樸許多。李成梁漸漸放下心來,沿途偶爾也進入大車中休息養神。

  初夏天氣,甚是炎熱,火紅的太陽烤得地面都有些焦燙,知了不耐煩地在樹上叫著「熱啊,熱啊」,車輪碾過的枯枝都快能冒出煙來。這日才行了不過十餘裡地,已是到了晌午,正是烈日當頭最炎熱難耐的時候,趕車的老張擦了把汗,皺著眉抬眼望瞭望火球似的日頭,忍不住探頭進了大車中苦著臉說道:「李相公,這鬼天太熱了,連牲口都耐不了。前面就是個小鎮子了,能不能找個地方歇歇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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