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三一


  「話也不能這麼說,」同桌的這位張興大人是徐階的門生,從四品的都察院僉都禦史,專管糾劾百官、提督各道的,這次上摺子保裕王的便有他一個,他聽許安出言奚落,有些不滿地說道,「裕王可是陛下親生骨肉,乃是國之儲君,素來為人正直,行事光明正大,怎會和這樣齷齪的事有關係。」

  許安自知失言,有些尷尬地笑笑,嘴上卻強說道:「如今連宮也不得進了,儲君怕是說得早了些……」

  「你們是說……翁妃?」安媛瞬時臉色煞白,嫣兒出事了,這半個月間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她竟然一點也不知情。匆忙間她來不及打個招呼,便奔出樓去尋找張居正,然而到了他家才知道,他居然已經十多日沒有回來了。

  「張大人已有十來日沒回來了,姑娘過些日子再來找他吧。」張府的一個尋常模樣的小童來開了門,他見門前的姑娘衣著普通,開口卻問主人的去處,不免有幾分小瞧了她,無論安媛怎麼焦急地詢問張居正的去向,都以為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臉色如寒冰一般只是冷冷,言語間也不太客氣,伸手便要關門。

  果然是佛靠金面,人靠衣裝,安媛知這些人看不起自己,心中氣苦,便欲頓足離去。卻聽大門吱呀一聲又被推開,再出來的這人是一個五十余歲的老者,面目雖然慈祥,卻頗有風霜之色,兩道冷電似的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轉,開口問道:「姑娘從哪裡來?找我家主人有何事?」

  「我是你家主人的朋友。」安媛悶聲說道,「若是你家大人回來了,記得知會一聲我來尋過他就是。」

  這老者是張府的管家張伯,他閱世甚多,見眼前這姑娘年紀甚輕,玉頰微瘦,看起來頗有些身量不足。雖然穿著衣飾也很是普通,宛若尋常的貧家女子,然而眉目間神清骨秀,自有一股清靈之氣,倒也不敢怠慢了,客客氣氣地問道:「姑娘可否留個名諱,日後大人問起,也好有個交代。」

  「我叫安媛。」那姑娘冷聲拋下這句話,便逕自去了。張伯聽著這名字,低頭沉思,只覺得幾分耳熟,忽然想起主人臨走時吩咐過極重要的一事,他心道不好,再抬頭欲挽留幾句時,卻見那姑娘早已去得遠了。

  這可怎麼辦才好?從張家受了一肚子氣出來,安媛賭氣跑了幾條巷子,止了步,卻不知該何去何從。她左思右想,還是去裕王府探聽一下,興許能得到些嫣兒的消息。然而走到了裕王府門前不遠的小巷子裡,卻望見朱紅的大門緊閉著,門前冷清可羅雀,不復往昔車水馬龍的景象,就連那石獅子也如同蒙上了一層灰般,垂頭喪氣的沒有半分喜色。

  她有些畏縮地站在牆邊,只怕遇到了從前府中的熟人,暗自思忖了半晌,還是決定先回去等等消息再說。然而正待回頭,卻瞥見一人一馬已是疾馳到了府門前。那人翻身下馬,身穿灰色長袍,腰間攜了一柄長劍,眉間丰姿雋爽,雙目湛然若神,舉止間蕭疏軒舉,不正是數月未見的朱三嗎?雖然上次分離時兩人存了些隔閡,可她乍聞大變,心中早已是七上八下種種忐忑,此時見到熟悉的故人,心中激動,便欲奔過去問個究竟。「王爺……」她剛剛開口,招呼還未打完,忽然不知從何處落下了一個布袋,兜頭便往安媛頭上套去,她來不及呼喊求救,悶哼一聲,眼前一黑,已是被人拖上了一輛守在巷子口的大車之中……

  「可是王爺回來了?」裕王府的大門吱嘎一聲打開,出來迎接的是裕王妃翁氏,她見裕王神情倦怠地下馬,趕緊迎了過去。

  「奇怪,好像聽到有誰在叫我。」裕王總覺得有些異樣,他詫異地停下腳步,回頭張望了一下,只見小巷裡空空如也,沒有誰的蹤跡。

  翁氏敏銳地捕捉到他眼中一抹憂心之色,便歎了口氣說道:「如今這個節骨眼上,躲都躲不及,還會有誰來咱家湊熱鬧。」

  裕王微微怔了怔,腦海中浮現過一個熟悉的人影,然而心知她早已出宮去了,是不會來的了,心中泛上一陣酸楚。點了點頭緩過神來,他這才進了門去,一邊說道:「嫣兒的事,我托了好些人打聽,都推說不知道關在哪裡。宮中風聲收得很緊,連那個揭發嫣兒的侍女也不知道被關在哪裡,如今父皇又不肯見我,估計是要等些日子才能打聽到消息。」

  「這些人平日裡馬屁拍得山響,真到用著的時候,沒一個頂用。」翁氏淒苦地抱怨著,眼眶不知不覺地紅了,「父親這時候去了,他的門生故舊躲都躲不及,唯恐與我家沾上半點關係。還不如一個平時王爺不喜歡的嚴世蕃,他下午倒是來了一趟,帶了不少東西,還給我們留了句話,說既是三堂會審定了的案,當然是由刑部經手的,如今結了案,嫣兒只怕是又被押回宮中去了。」

  「嚴世蕃?」裕王一聽這名字就有些火大,眸色瞬時深了幾分,他強按下心中的不悅,眼神複雜地回看著翁氏,眼眸中流轉著她陌生的神色,「你莫非和他很熟識嗎?」

  翁氏臉色有些蒼白,脊背上泛起陣陣寒意,眼前的人她本應該有足夠的理由去痛恨去抗拒,可是不知為何,她卻不敢直視那灼人的目光,心底突然爬過一絲莫名的恐懼,她迫著自己抬起頭來,努力鎮定地說道:「小嚴學士為人不錯,又深得父皇的寵信,有他在父皇面前斡旋,興許事情還有轉圜的機會。」

  「為人不錯?他們父子狼狽為奸,賣官鬻爵,禍國殃民,都是什麼好東西?」他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句說出這些話,心中的厭惡之情溢於言表,「把他送的東西都扔出去,以後不許他踏進我裕王府一步。」說著,他怒氣衝衝地往二門行去,他背後的翁氏身子微微一震,再也不敢接話,只是神情有些怪異地回身向巷子口望瞭望,唇邊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

  大車轟隆轟隆地碾著青石板路,直向城外行去。安媛悠悠地醒轉過來之時,只覺頭上蒙著的布袋已被拿掉了,然而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仿佛身處在一個封閉的房間裡,連一絲光線都透不進來。車輪聲響個不停,她終於明白過來,這是在一輛大車上了,那麼自己是被綁架了吧?她好不容易才習慣了在黑暗中視物,終於能看到點東西了,只見這大車裡黑漆漆的什麼都沒有,左壁上似乎有一格小窗,卻也被厚厚的氈簾擋住了。

  她試圖挪動一下,但發現雙手被緊緊綁在身後,口中塞了一個大大的核桃,身體只能蜷縮倚靠著車板,半分都動彈不得。她初時有些恐慌,但想到既然無法逃命,索性樂得清淨,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聽著大車所行的地面不太平滑,想來已經是出城了。這也許是穿越到這個世界來最驚險的一次了,上次逃出宮都是被安排好的,不算有多少驚險。那麼如今自己要被帶到哪裡去,卻是一片茫然的未知,末了,只能呆呆地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如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她心中倏忽間劃過一個最大的疑問,到底是誰主使的,又為什麼要綁架自己?

  大車又行了一段,終於停了下來,卻聽車窗外甚是嘈雜,仿佛來到了一個熱鬧的集市中。不知道趕車的人要做什麼,安媛正在疑惑間,只聽車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老闆,這車還走嗎,去不去鐵嶺衛?」

  安媛心下一怔,只聽車外一個嘶啞的聲音答道:「不走不走,這車有人雇了。」

  「這車哪有人雇,車門都是鎖上的,明明就是輛空車。」忽然有一個清脆的孩童聲響起,安媛心中一陣激動,這車外的人竟然是前些日子見過一面的李成梁父子。

  「老闆,現在這個時辰,騾馬市里大車都被人雇完了,你若放了空車也不值得,不如雇給我們回鄉去,價格好商量的。」李成梁依舊是翩翩有禮。

  騾馬市?安媛聽到心中略有安慰,卻也有些驚奇,原以為早已出城了,沒想到一直都在城裡兜圈子。騾馬市一帶是北京城裡雇大車最集中的地方,尋常人家出遠門都要來這兒雇車,不知道這趕車人來這兒做什麼。她無比焦急地期盼著,這父子倆一定要雇下這輛大車啊,只要掀開那氈簾,自己就有一線得救的生機。

  「我說有人雇了就是有人雇了。」那嘶啞的聲音很是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們的話,「你們還是去別家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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