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大明十二年(10)_知夏

一〇

　　後院的柴房角落，撥開層層柴堆，便露出一個小小的角門，掛著一把生銹的鐵鎖，朱三手上微微用力，鐵鎖便打開了。

　　來到這個世界後，鳳花還是第一次站在這座五百年前古都的街市上。雖然在北京上了大學，後來又工作了這麼些年，對北京的大街小巷也算了如指掌了，可乍看到這座明代古都的模樣，她還是由衷地被震撼了。腳下所踏的確實是明代的青磚地，因為常年有馬車在上面行走，青磚石早已被踏出道道石痕。

　　「你怎麼了？」朱三奇怪地看著她，這丫頭怎麼一出門看著大街就傻了？

　　鳳花回過神來，有些想哭的衝動，「我很久沒見過這樣的景象了。」

　　路邊肩挑走卒、來往行人川流不息，這般繁華景象，當之無愧地屬於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帝國都市。站在五百年前的古都一隅，她忽而由心而生一種自豪感。

　　「這家館子怎麼樣？」站在正陽門外一家三層高的酒樓前，朱三指著酒樓上飄著的「留仙居」的金字招牌，有些得意道：「這可是全京城最好的飯莊了，十兩銀子一桌，達官貴人都來過這兒，就在這兒請你吃頓如何？」

　　鳳花神思游離地望著街角發呆，朱三有些洩氣，順著鳳花的眼神望去，卻見街角箭樓下，有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兒煮著一鍋熱氣騰騰的東西。旁邊支著幾張桌子都坐滿了人，看上去車夫小販模樣的人，還有許多人端著碗蹲在城牆下吃，生意不是一般的好。桌邊槐樹上掛著一面有些破舊的大旗，上面隱約寫著「餛飩張」三字。

　　朱三見鳳花兩眼已然放光，不免有些無奈，「你不會是想去吃那個吧？」

　　鳳花大點起頭，唇邊笑靨若隱若現，「最愛路邊攤，不吃酒樓店。」朱三還來不及答話，便被鳳花拽著來到了餛飩攤前。

　　「老伯，來兩碗餛飩。」鳳花笑吟吟地說。

　　「好嘞，姑娘。」老伯憨實地一笑，拿出兩個大青瓷碗，雖然碗邊有些殘破，但洗得甚是乾淨。老伯滿滿撈了兩大碗餛飩，撒上蔥花肉末各色調料，遞了過來。

　　朱三不接，皺眉道：「這……連個座都沒有，怎麼吃啊？」

　　說話間，臨近的桌邊卻有兩個車夫模樣的人吃完站起身來，叫道：「張老伯，走嘍。」說著把幾個大錢丟到煮餛飩的鍋邊小碗裡，其中一個一邊走一邊笑著對朱三說：「後生，過來坐吧，張老伯家的餛飩是咱京城裡頂呱呱的棒，嘗一碗不會後悔的。」

　　鳳花笑嘻嘻地端過兩碗餛飩，拉著朱三在桌邊坐下，誇張地使勁抽了抽鼻子，「真香啊。」說著一勺接一勺地舀入嘴中，吃得甚是享受。

　　朱三聞著碗中清香撲鼻，忍不住十指大動，加上還沒吃午飯，也實在是腹中饑餓，猶猶豫豫地用勺子舀了餛飩嘗了一口，入口果然鮮美，餛飩皮的滑膩混合著蝦肉餡的鮮香，口味正好合適。不一會兒一大碗餛飩便吃得底朝天，朱三不客氣地連碗中湯也喝了個乾淨。吃完愜意地隨手接過一塊手帕擦擦嘴，卻見鳳花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朱三這才發現，自己用的是鳳花的手帕，不免微有些尷尬，卻只聽鳳花問道：「這路邊攤滋味如何呀？」

　　朱三點點頭，「果然是美味。」

　　鳳花輕笑，揚聲叫道：「老伯，付賬。」

　　「一共十文。」張老伯樂呵呵地過來收拾桌上的碗。朱三趕緊掏出懷中錢袋，打開一看，最少的都是一小錠銀子，約莫也有十餘兩。朱三遲疑著摸出銀錠放在桌上，張老伯翻出碗中所有的銅板也湊不夠找數。

　　鳳花撇撇嘴，從懷裡摸出十個銅板放在桌上，爽朗道：「這頓我請你好了。」

　　「說好了是我請你的。」朱三有些不好意思。

　　張老伯把銅板收入碗中，看著眼前這對衣飾普通卻神采各異的男女，樂道：「今日這位姑娘請客，改天小公子還請回就是了。」

　　朱三伸手對鳳花一揖，玩笑道：「如此多謝姑娘了。」

　　鳳花抱拳還禮，也笑道：「公子不必客氣。」

　　卻聽張老伯在旁打趣，「改日姑娘和小公子成了神仙眷屬，可別忘了再來光顧小攤。」

　　朱三哈哈一笑，「謝老伯吉言。」

　　鳳花俏臉一紅，頓足就走。朱三伸手往張老伯手裡塞了點東西，便向鳳花急急追去。張老伯看看手心，卻見是一枚金燦燦的小瓜子般的玩意。

　　「嘿，真金的吧？」旁邊吃餛飩的有人眼尖叫道。張老伯遲疑地把金瓜子用牙咬了咬，拿出來看看有無牙印，頓時格外驚喜，感激地望向路邊，卻見那一男一女早已走得不見人影了。

　　「這個你吃過嗎？」鳳花手裡拿著一包糖炒栗子，指著眼前這家名喚「果餅王」的糕餅鋪，興奮地拿胳膊捅了捅身邊提了大包小袋的人。朱三無奈地跟隨她進了鋪子，照例又是每樣都要嘗上一些。

　　朱三現在無比後悔怎麼就一時心軟，答應了鳳花所說「逛街消食」的要求。眼瞅著這條東長安大街逛了沒一半，各家點心糕餅倒買了個全，此時雙手足足提了十多個紙袋，看上去十足是這位大姑娘的跟班。

　　「這個好吃呢，」鳳花拿了塊糕餅嘗了幾口，忽然兩眼放光，又拿了一塊塞在朱三嘴裡，「你嘗嘗看，好吃不？」

　　朱三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不錯。」

　　「這是我們店大師傅新做的果餅呢，遠近十分有名。」胖胖的掌櫃在一旁介紹道。

　　「這果餅怎麼做的？」鳳花好奇道，「吃起來甜而不膩，還有一種松子榛仁的香味。」

　　「姑娘好眼力。」掌櫃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贊道，「這果餅的做法，原是我家大師傅的獨門絕技，總結四個字就是『松榛糧糖』，想不到被姑娘一語道破。」

　　鳳花十分得意地回頭看了朱三一眼，卻見他嘴邊銜著笑，對自己做了個無聲的口形，似是在說「吃貨」。鳳花氣得拿腳踹他，朱三無奈地躲開笑道：「我在贊姑娘『識貨』呢，姑娘怎麼連好話也聽不得？」

　　「姑娘當然是識貨的。」胖胖的掌櫃笑眯了眼，「現在小店特別優惠，一大盒只要五錢銀子，十分划算，姑娘買上一盒吧，可不要錯過了。」

　　「嗯嗯，包上包上。」鳳花指著一大盒果餅，吩咐掌櫃都包起來，朱三只得跟在後面付賬。

　　「唉，好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了。」出了店門，鳳花拿過果餅，把糖炒栗子塞給朱三，心滿意足地一邊吃一邊說。

　　朱三憤怒地抱怨，「你這是逛街『消食』還是『積食』？」

　　天色倏忽間陰沉下來，烏雲迅速籠罩了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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