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一七二


  這應該是他們留在週邊接應的人,想必已經認出了我。劍光繚繞之中帶著濃濃的殺氣,步步緊逼,每一式都是皆盡全力的殺招。儘管對於這一場惡戰已有所準備,卻仍然情不自禁的因他周身所散發的強烈的必殺之意而暗暗心驚。

  這人有一雙極冷酷的眼睛,臉上雖然蒙著面巾,卻仍然看得到額角的一道醒目的疤痕。看他的招式,我應該與此人素昧平生。然而,最糟糕的情況是,我剛剛將這人迫得倒退了兩步,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又有一支長劍從我的身後直刺了過來,如果剛才後退的人是我,這一劍,我絕對無法躲過。

  這人也蒙著面巾,但是露在外面的那雙眼睛,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是一位熟人。我早已經想到了他沒有那麼容易就死,卻還是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迫不及待的要取我的性命——英匯似乎並不介意被我認出來,一支長劍沒有絲毫停頓就迫了上來。我忽然發現,當他的眼睛裡燃燒起殺意的時候,他的劍法似乎也比以往更加來得精妙。也許,崖頂那一役並沒有傷到他的元氣。

  臉上有疤痕的人略一停頓之後,也加入了進來。隨著他的加入,我開始感到吃力。這兩人皆是高手,又都明明白白的帶著殺意,交手還不過十招,就聽「哧啦」一聲響,我左肩的半副衣袖已被英匯的長劍削了下來,熱辣辣的液體開始順著肩臂流下來。

  我倉皇後退,卻見臉上帶疤痕的人一揚手,又是一枚飛刀迎面打了過來,我連忙閃過,就聽身後「喀嚓」一聲響,似乎有一棵樹被它擊斷了。而英匯的劍卻在此刻,如同閃電一般刺到了我的眼前。

  玄武刀迎上了他的劍峰,卻被他輕巧的躲開,迅速挽出一個劍花直向我的咽喉刺了過來。

  我連忙後退,卻萬萬料不到腳後被樹枝一絆,身體直直的向後栽倒了過去,而英匯的那一劍,如影隨形,緊緊逼了過來。劍峰後面,是他那雙志在必得的犀利的眼。

  我看到了他身後那臉上有疤痕的同夥,看到他的眼神,我突然明白了他那一支飛刀,原本要射的就是我身後的樹。

  劍峰上的那一點森然,已經由它所指的咽喉瞬間傳遍了全身。我全身的血液都似乎變得冷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銀白色的長劍,在慘澹的月光中泛起陰森的光,一寸寸的接近。

  我無力的閉了眼,心裡微微一聲長歎。

  就聽耳邊「叮噹」一聲,劍峰緊擦著我的脖子劃了出去,帶起了一陣刺痛。隨即,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低喝了一聲:「撤!」

  耳邊似有兵器糾纏的聲音,等我睜開眼,周圍卻只是一片寧靜的山崗,頭頂是一彎殘月,身邊有受傷的同伴,而山坡下,則是燈火通明的官倉,士兵們正在收拾殘局。

  沒有英匯的長劍,也沒有那個臉上有疤的同夥,更沒有那個救了我的人。

  他,終究是不忍心看到我死在他的面前嗎?

  遠處的夜色中又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

  棗紅馬一直沖到了官倉前面,人立而起。騎士來不及下馬就揚聲喊道:「林執事請城主儘快趕回城裡。有重要的軍報!」

  我心中霍然一跳。軍報?難道是席獲的赤霞關出事了?

  林汝修長的手指夾著薄薄的紙片遞到了我的面前:「七萬大軍。由一國之主易凱親征。前鋒已經到達了歧州城外。」

  我的腦海裡模模糊糊的浮起了易凱那雙巧克力色的眼睛。易凱,他隱忍多年,終於尋機殺掉了窺伺自己王位的親兄弟,想必此刻,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明韶早說過此人有謀略,風堯……

  我搖搖頭,抬頭問他:「席獲那邊怎樣?」

  林汝的臉上是一派少見的沉著:「席將軍也有軍報,楚德的軍隊前日小敗,已經著手反攻了。」

  從我的左肩隱隱傳來一陣灼痛,我突然明白了英匯為什麼會需要那麼多的兵器。

  「我們庫裡還有地雷嗎?」我轉頭問他。

  林汝點了點頭。

  「撥給我一隊親兵,」我飛快的說:「這些雷要儘快布在赤霞關的後方。」

  容西嶺,就座落在赤霞關的後方,距離赤霞關不足三百里。從容西嶺向東一直延伸,就是白城城外的習盧關。

  在容西嶺兩側的高地布好了弓弩手,已經是申時二刻了。從赤霞關送來快馬急報看,此時此刻,席獲已經和楚德的軍隊交手了。

  我們藏身之處的下面就是剛布好的雷區。

  眼看日光漸漸西斜,我心裡的焦慮也開始漸漸的滋長。難道是我真的估計錯了?

  申時將盡,傳來探報:從容西嶺的兩側各有兩百餘人正朝此地彙集。

  酉時,這兩隊人馬在容西嶺外匯合。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原本明亮的天色也已經開始濛濛發暗。用肉眼也看得到漸漸逼近的一隊人馬。

  我的目光緊緊的追隨著最前面的幾個人影,在心裡默默的計算著他們和雷區之間的距離。山谷中的光線已經變得幽暗了。所以,當一團耀眼的火光終於炸響的時候,連我都有一刹那的驚怔。

  隨即,第二團、第三團火光紛紛爆炸。山谷中人仰馬嘶,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金色的長箭搭在弦上,我的手緩緩的拉開了金色的弓。這副沉重的弓箭自從誤傷了明瑞,就再也沒有用過。但是此時拉開,竟也異常的沉穩。

  自從他們出現在我的視線裡,我就已經看到了英匯。此時此刻,即使在如此混亂的情形中,他看上去,仍然是那麼的鎮定從容。那鎮定裡很明顯的流露著幾分不屑,就好象無論遇到了我們怎樣的打擊,在他的眼裡,都不過是亂臣賊子的小把戲。

  他正在指揮著身邊的人有條不紊的後退到安全的區域。

  箭尖由他的兩眉之間慢慢的移到了他的咽喉。然後,一道金色光閃電一般射了出去。他似乎抬起驚訝的眼眸向這邊張望,但是緊接著,他的身體就向後一仰,重重的跌下了馬背。

  隨著這一箭的射出,山嶺兩側的弓弩手紛紛放箭。混亂中,又有數人誤觸地雷,在山谷中引發了兩次爆炸。不到半個時辰,這將近五百人死傷已過大半。其餘的人急忙撤出了容西嶺。

  英匯已經死了。一雙眼睛卻依然大睜著,神情倒是出乎我意料的平靜。就好象一個人走得累了,靜靜的躺下來看看星星。

  我本想幫他合上眼睛的,想想還是作罷了。我現在的身份,既不是他的親人,也不是他的朋友,他未必願意由我來做。

  我蹲在他身邊,默默的收了金箭。

  小英雄那張笑嘻嘻的臉和那只英匯收藏在懷裡的絨布狗混合在一起,織就了一副異常惹眼的畫面,快速的閃過了我的腦海。突然間覺得死亡的來臨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似乎比我想像的來得更加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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