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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我是被他一個輕微的牽動驚醒的。悄悄的睜開眼,空氣中已經泛起了濛濛的亮光,該是他要動身的時候了。

  從他小心翼翼的舉動,就知道他是怕吵醒我。而我,從來是不擅長面對告別的。只是閉了眼繼續裝睡。

  他極小心的把我的胳膊和腿腳從他的身上拿下來,然後,動作輕柔的給我掖好了被角。

  我悄悄的睜開眼,他散著頭髮,輕手輕腳的立在床邊穿衣服。在柔和的晨色中,只覺得眼前這一幕說不出的溫馨。忽然又想,如果每天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都是這樣的情景,該有多麼好呢?

  看到他轉身,我連忙閉上眼。感覺到他的氣息貼近了我的臉孔,似乎在靜靜的看著我。然後,極輕柔的在我的唇上落下一吻。

  似乎一縷極輕微的風拂過我的耳邊,真真切切卻是我意想不到的三個字:「我愛你。」

  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樣一句話,他竟然真的說了麼?

  豁然睜開眼,他卻已經轉身走出了內室。

  我其實還想再抱抱他,想讓他熱烈的吻我,想告訴他失去了一個人的體溫,被子裡已經透出了我不喜歡的涼意……可是我終究還是沒有動。只是靜靜的聽著他的腳步聲慢慢的走到了門邊,然後消失在了開門關門的輕微聲響中。

  有一滴淚落了下來,無聲無息的滑過了眼角,滲進了余息尚存的枕巾裡。

  風瞳走後,並洲一直是陰雨綿綿的天氣。

  一到入夜,更是潮冷入骨。

  因為不耐潮冷,內堂裡生起了火盆。林汝是不喜歡那股子碳氣的,只有我緊挨著火盆坐著。而我的對面,是林汝衙中的師爺蕭容。

  蕭容是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長長的臉,頜下幾縷長須。看上去眉目顯得十分呆板。這人原本是礦山上的管事。封礦的時候,因為他熟悉礦上的事務,所以留下他協同衙役一起做善後的工作。礦民暴亂的時候,他來不及撤下山,結果被礦民圍毆,險些丟了老命。救了他的人就是林汝。這個人不愛說話,看上去倒像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不過,也許是因為他是並洲當地人,我並不是十分的信任他。

  面前的圓桌上鋪開了一張地圖,林汝的手指在地圖上劃來劃去,兩道英挺的濃眉緊緊皺在一起,顯出十分頭疼的樣子:「這些人鑽進山洞裡死活就不出來。而且很多山洞之間是互相連通。即使找到了洞口,也不敢貿然進去,上次我們找到一個洞,先用煙熏了半個時辰,結果進去一看,裡面的人早已經順著另外的洞口撤走了,反倒是我們的人,險些被裡面的暗器打傷……」

  地圖的繪製也算得上細緻了,除了標出上下礦山的簡單路徑和周圍的幾個村莊,還標出了已經被我們發現的幾個藏身之洞。不過被我們發現之後,他們也就廢棄不用了。再深的地方,因為山勢複雜,我們也不能貿然進入。

  我皺起眉頭。心裡也不禁有些微微的煩躁。

  風瞳走後,我曾帶著林汝調撥的二百親兵去過兩次礦山,但都無功而返。半山腰的村子裡只留下一些婦孺兒童,均是一問三不知。林汝曾經想過要抓了這些村民做人質,逼出藏身深山的礦民。但是再三斟酌還是放棄了,怕的是附近的幾個村子再跟著鬧起來。

  枯坐了半日,腦子裡倒是慢慢的想出了一個主意。好容易等蕭容出去,趕緊湊到林汝近處,壓低了聲音問他:「既然抓不著,不如誘他們自己出來。總有他們感興趣的東西吧?」

  林汝雙眼一亮:「兵器!」

  他的手在地圖上用力一拍,我連忙示意他小聲,轉身向外看,蕭容的背影已經走下了臺階。也不知道林汝的這一聲「兵器」,被他聽去了沒有。

  林汝看到我的神態,也猜到了我的用意,不在意的說:「老蕭是個老實人。何況我救過他,他不會是內鬼。」

  我對他的說法不以為然,他既然也已懷疑衙中有內鬼,那衙中之人當然是都有嫌疑的,我倒覺得他每日圍在林汝身邊,就數他嫌疑最大。我搖了搖頭,「最好能想出個辦法,既能測出誰是你衙中的內鬼,又可以將這些暴民都抓起來。」

  林汝說:「這幫兔崽子上次劫的那個官庫因為封得久了,糧食多有黴變,兵器也大多銹蝕了。他們洗劫了一些商販,搶了不少銀兩,但是我封了進出的山路,他們無法和外面鐵龍族的商人接觸。現在他們缺的就是兵器!」

  我想了想:「那就不如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林汝雙眼一亮,隨即瞟向門外蕭容的方向:「我還是覺得你多慮了。」

  「與其心神不定,」我說:「不如乾脆證實一下。真要留下個禍患,總有一天會壞了大事。」

  林汝凝視那張皺巴巴的地圖,伸手指著一個小小的紅圈說:「這裡原本有個官庫,專門存儲兵器。後來被我們封了。如果要打埋伏,不如就選在這裡。」

  我順著他的手指去看,原來是城郊一處小小的村落,上面蠅頭小字寫的是「落鳳坡」。

  九十一

  晚霞的最後一抹殘紅慢慢的消失在了西邊的山崗上。

  頭頂的一片淺黛色逐漸深濃起來,慢慢的變成了濃得化不開的深藍。月亮在雲層中時隱時現,我們眼前的景色也由此顯出十分詭異的明暗變幻。

  從我們的藏身之處往坡下看,空地中央的高大院落就是落鳳坡的官倉。這裡原本是一處村落,因為被官府徵用,附近的村民陸續被遷到了其他村子裡。而我們進城之後就加了封條,附近也就越發的荒涼起來。

  官倉四周圍的平房裡都是守衛。已經深夜了,衛兵已經休息。除了院門外和官倉門口留守的不足十名的值夜衛兵,其餘就只有不足二十人的巡邏隊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人數雖然不多,但是比起齊莊官倉的防守還是要森嚴的多。

  齊莊距離此地大約十六裡,那裡還有另外一個官倉。

  幾天之前,林汝在衙門裡特意召集大家開會,商議從礦山上移下來的最後一批兵器到底封入哪一個官倉更安全。因為兩處官倉從防守上講各有優勢,所以遲遲難以做決定。似是而非之間,傳出話說落鳳坡的官倉裡沒有兵器。不過,這話傳的蹊蹺,估計聽到的人對此都有些疑惑。不管蕭容是不是最終會通風報信的人,這些議論,他一定是聽得到的。

  儘管我們在他身邊安排了人,但他始終不見有什麼異動。

  算上今晚,我們已經埋伏了整整三天了。三天來,兩處官倉都有可疑的人在附近出現。看樣子,他們對於傳言也多有疑惑。也許落鳳坡的重重警衛能讓他們最終相信兵器就封在這裡。

  天近三更,遠處的山麓上忽然掠起了幾個敏捷的黑影。讓人頓時精神一震。細看去,不過三五個人,卻都是身輕如燕的好手,不多時就已經摸到了近處。這幾個人十分謹慎的四下裡察看了一番,然後留了兩三個在倉庫的週邊放哨,剩下的人都手腳俐落的摸進了院裡。因為天色黑,距離又太遠,看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對付守衛的。不過,從守衛軟倒的姿勢來看,似乎用的是迷藥一類的東西。

  不多久就有撬鎖的聲音隱隱傳來。鐵器相摩擦的聲音在深夜裡聽來十分的刺耳。這幾個人撬幾下便停下來,十分精神的留意周圍的動靜。沒過多久就聽豁啦一聲,兩扇大門轟然打開。一個身材瘦小的人小心翼翼的晃著了一根火摺子。借著影影綽綽的火光,從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倉庫中擺放整齊的一排排木箱。

  這人將火摺子遞給了旁邊的人,伸手撬開了最上面的木箱。他在木箱之中細細查看一番之後走到門邊,長長的打了一聲呼哨。

  不多時,便有馬蹄聲自那鳥鳴的方向傳來。暗影憧憧,粗略數過,似乎有四五十人。這些人行動之間宛如訓練有素的軍人,相互之間配合十分默契,進入倉庫的院落之後,就開始有條不紊的搬運木箱。

  我壓低了聲音吩咐:「動手!」

  寂靜的夜色中突然之間響起了陰森森的呼嘯,一排排弩箭密如飛蝗般射進了包圍圈中。院落中頓時亂成了一團。沒有中箭的人迅速的退入了倉庫之中。我飛快的彈出了一顆流光彈,隨著流光彈在半空中的爆裂聲。倉庫中頓時殺聲震天。

  在院落的周圍已經燃起了一圈圈的火把,將整個院落的內外照得燈火通明。埋伏在我身邊的守衛也紛紛提著兵器殺進了包圍圈中。

  混亂中,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兩把飛刀正從我的側面飛過來,彎刀揮出,身體卻本能的閃向旁邊。只聽「叮噹」兩聲脆響,飛刀打在了玄武刀的刀鞘上,在暗夜裡濺起了兩簇令人驚心的火花。耳邊傳來利器破空之聲,不及抬頭,一支長劍已經刺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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