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一六七


  風瞳幫我盛了一碗粥,抬眼一笑,遞過一雙竹筷。

  我回他一個微笑,仍然什麼也沒有說。

  風譜看看他,再看看我,眉宇間流露出一絲了然的神色。剛要開口問什麼,就被風瞳敲了一下腦袋:「快吃吧!冥月還等著我們呢!」

  習盧關卡就設立在赤霞關的後方,是一處地勢複雜的谷地。

  這裡的駐兵只有兩千,主要是防備敵人從山路過來。從這裡上山到雷區,需要半天的時間。我們趕到時,已經過了午時。

  一路上山,不時可以看到冥月讓人立的警示牌,內容是「嚴禁進山」「危險」等等字樣。冥月已經在山坡上等著我們了。在他的面方二百米處,林地之間一片血污狼籍。除了炸開的鐵屑鐵釘,還有三五具已經炸碎了的殘屍。

  「到底上來多少人,目前還不清楚。」冥月手裡的馬鞭習慣性的敲打著身邊杉樹高大的樹幹,眼神顯得很陰沉:「最先布下的鐵蒺藜似乎被他們發現,用木滾之類的東西排開了。然後,有人誤觸了地雷。但是身後的人不甘心,繼續前進,結果就觸發了更多的地雷。」

  沒等我說什麼,他皺了皺眉頭,說:「屬下想請命加寬雷區。」他轉頭看我,目光中充滿了擔憂:「看來,他們的確是看中了這條路線了。只怕日後還會不斷試探。」

  加寬雖然未必有用,但是除此之外,暫時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來防守。

  這既不是第一次試探,也就不會是最後一次。既然這條直插赤霞關後方的小路不斷的受到試探,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楚德恐怕已經下定決心要搶關了。

  八十九

  北方的秋天,總是晴朗的連一絲雜雲也沒有。陽光照射在皮膚上雖然還帶著灼熱的氣息,但是迎面襲來的微風卻已經透著絲絲的涼意。

  遠處的山崗,在耀眼的陽光中正由層層深綠漸漸的變幻為暖暖的橙紅,色彩繽紛,美麗的讓人不捨得移開視線。而近處的平原上,則是一片最深濃的金黃色,從高處看下去,平原已經被整齊的分割成了大小不等的田地,上面縱橫交錯著不同的線條。農人們正在地裡忙著收割。

  收割已經持續了三天,在田地邊緣的場地上,最先成熟的胡麻已經開始了晾曬。

  北部沒有對胡麻深加工的能力,而在東瑤城附近的農莊裡,藥材也是一樣,只能進行簡單的焙制。不過,好的消息就是,除了風雲堡之外,還有從鐵龍族和檬國慕名前來進行收購的商販。他們的人數雖然不多,卻已經超出了我們最初的預想。

  也許明年可以修建加工廠,對藥材和胡麻進行深加工……

  旁邊有人輕聲的咳嗽,將我的思緒迅速的拉回到眼前。一想起自己出現在這裡的目的,剛剛揚起的心又慢慢的落回了穀底。

  我們正在上山的途中,山路兩側雜草叢生,不時可以看到一叢叢色彩繽紛的野菊花。前方不遠處就是一片稀疏的榆樹林。榆樹手掌般寬大的樹葉已經由夏天的深綠變成了一種柔和閃亮的黃綠色,正隨著山風的拂動搖曳生姿。

  張司的屍體就躺在榆樹林裡。

  張司和李鐘原本是白城東西兩區的裡長,冥月接管白城之後,安排他們輪流代理執事一職。在三個月的試用期滿了之後,由商會和各街區的代表投票選出了張司來擔任執事的職務。兩天前,他的家人來找冥月報告說張司失蹤。但是一直到今天,屍體才被兩個上山砍柴的樵夫發現,慌裡慌張的報到了衙門。

  我們一行人趕到的時候,冥月帶著仵作已經先到了。

  張司仰面躺在雜草叢中,渾身上下血污狼籍。除了劍傷,後背和腿上還有鞭痕。然而這些都不是致命傷。致命傷在他的額頭。一個銅板大小的圓形鋼鏢正插在他的兩眉之間。

  不用再看第二眼,我就已經知道了。那枚圓形的鋼鏢,大小厚薄都與銅錢相仿,不同之處就在於一面鏤著一個「光」字,另外一面是個「複」字。

  我的兩隻拳頭不由自主的緊緊相握。一股怒意勃然而生。

  自從白城鍘了光復會的四名小頭目之後,這已經是光復會的第三次報復行動了。他們選擇的目標都是明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當地人:豐都的衙役統領王安夜間值勤,將幾個毛賊收監之後正要離開衙門的時候,被人絞殺在衙門的大門外;陳家集的商會會長楚忠仁,在捐出一筆鉅款用來修茸衙門和養老堂的第二天,就下落不明。三天之後,屍體在城外的一條河溝裡被人發現了。除了受盡折磨,三具屍首的相同之處就是他們的額頭上都插著光復會的鋼鏢。

  仵作正在指揮衙門中的雜役將屍體裝入簡單的屍袋中。而冥月則站在旁邊,冷著臉默默的打量著這一切,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的用馬鞭敲打著身旁的樹幹。

  直到他們先行下山,坡地上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他才轉過臉,沉沉的說:「他們就是要警嚇那些肯為我們做事的人。昨天,我的衙門裡又有兩個人死活也不肯再來報到了。」

  我知道恐慌就象一種可怕的疾病一樣會飛快的傳染。它所導致的最直接的後果,就是一點一點的,將我們再度孤立。

  早在豐都的衙役統領王安被殺害的時候,坊間就已經開始悄悄的流傳有關於光復會的種種奇怪的言論。甚至有人添油加醋的將他們都描述成了可以上天入地的半仙——尤其是他們身上還帶著討伐入侵者的使命。因此,他們的存在在北部的居民心目中多多少少染上了英雄的光彩。

  這一點,當我穿過街道的時候,能從他們的眼睛、表情和壓低了聲音的竊竊私語中無比深刻的體會到。

  這種我不能瞭解的感情,即使在胡麻豐收的現實面前,仍然沒有明顯的改變。

  我因此感覺無比悲哀。

  白城的衙門裡籠罩著異樣的壓抑。

  當我們一腳踏進大門的時候,立刻就感覺到了這種不祥的壓抑感絕對是來自另外一個新的壞消息。

  我和冥月對視一眼,心都不由自主的沉了下來。

  風瞳和風譜都在內堂,看到我們進去,風瞳很突兀的說了一句:「風舵死了。」

  我的腦子轟的一響,身不由己跌坐在了一旁的椅子裡。

  風舵是風瞳推薦給我的人,一直和我的大師兄林汝一起管理並洲。從風雲堡借來的這些人當中,無論是年齡資歷,還是做事的細心可靠,都數他排第一。正因為有他和林汝在並洲,我才可以放手並洲,一心一意的收拾白城、涼州四個郡的爛攤子……

  一想起他那張沉默安詳的臉,只覺得滿心漲痛,卻偏偏一滴淚也沒有。

  我的額角又開始突突直跳,我聽見冥月沉沉的聲音在發問:「到底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風譜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靜,只是眼中閃耀著灼灼的火花,讓他的臉顯得異樣的猙獰:「五天之前的事。風大哥是去山上安撫礦民,回來的路上出的事。四名親隨都死了,兩位隨行的帳房先生重傷,據他們說,歹徒共六人,都蒙面。使長劍……」

  「礦民?」我咀嚼著這個敏感的字眼,詫異的反問他:「礦民又怎麼了?」

  風譜抿緊了薄薄的嘴唇,沉默了片刻,才低低的回答說:「這些礦民搶劫了山上已經封了的一處官庫,將裡面的兵器糧食洗劫一空……」

  「他們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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