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一六二


  他的臉上帶著一抹我從未見過的狠厲,我不過微微一怔的空暇,他已經飛起一腳踢上我的胸口。

  我的身體似乎向後飛起,然後重重的撞在了樹幹上。頭頂撲簌簌一陣亂響,樹葉片片落下。刀氣反齧,一時間我只覺得胸口氣血翻湧,手還未來得及撫上自己的胸口,喉頭一陣腥甜,一口鮮血已經噴了出來。

  明韶飛快的迎了上來,手中長刀帶著颯颯的寒風高高揚起。

  而我,怔怔的揚著頭看他,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了。一瞬間,只覺得自己平靜的連悲哀都忘記了——原來我們的宿命,上天,竟然是這樣安排的。

  長刀飛快的劈落下來,我的額頭幾乎已經觸到了長刀所帶起的淩厲的殺氣。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斜刺裡一把長劍閃電一般迎了過來,「當」的一聲脆響,在黑暗中濺起了一團耀眼的火花。

  明韶一擊不中,身影迅速後退。

  這時,從明韶身後又閃出了兩名持劍的同伴,刷刷幾劍迫退了風瞳,護著明韶迅速的隱入了黑暗之中。

  天近丑時,圍剿終於結束了。我們的人傷十人,亡三人。

  光復會的人傷二十二人,亡十四人。逃走了六人。其中一個,我自然已經知道了。

  我應該吃驚的,但是實際上,除了剛挑開他的蒙面巾時,那一刹那的震驚之外,並沒有感覺到額外的衝擊。也許是因為風瞳早已提醒過我:燈節夜裡看到的如若真是他,他決不會是出來散心這麼簡單……

  他看上去,要比原來清瘦,顯得臉上的輪廓硬朗了許多。但是他身上那種我曾經熟悉的,如同曬暖的海水一般的脈脈溫情,卻已經一絲一毫也看不見了。

  我從來不知道明韶也可以這樣殺氣凜凜……

  同時,一直以來困繞著我的問題也終於有了答案:英匯從來都不是什麼閑雲野鶴。而楚德,不愧是楚德,即使自己已經離開了北部,卻仍可以運籌於千里之外。而光復會真正的首領,除了這位楚大元帥,已不作第二人想。只不過,他所埋伏的這一步後招,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用來對付我這突然冒出來的叛賊吧。

  想到這裡,我突然對他的失勢生出了幾分疑心。他這樣的人真的會被韓高算計?還是他交出兵權退守南疆本身就是個局?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我悚然一驚,身不由己又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如果這是局,那只能是他和明德聯手布的局。也就是說明德從來不曾跟靜王失和——如果是局,唯一的目標只能是韓氏一族。那當初明德所做的一起,又是為了什麼?而身在局中的明韶,到底是知情?還是和我一樣懵懵懂懂的被明德玩弄與股掌之上?

  我的腦袋又開始嗡嗡作響。

  然後,我開始詫異於自己的反應。

  我並沒有預想中的傷心,更多的反而是——失望。

  「那一腳踢中了檀中,亂了內息。」風瞳的聲音發自我的頭頂,「無大礙。」

  我靜靜的靠在風瞳的懷裡,腦海中的滔天巨浪艱難的平息下來,漸漸的,都化做了滿心的酸楚——無論怎樣的不甘,事已至此,回頭已是萬萬不能的了。他當時到底知不知情,於我,還有什麼意義呢?

  我小心的側過臉,讓眼角的一滴淚無聲的消失在他柔軟的外袍上。

  地牢的窗很小,只有黃昏的時候,才會有微弱的光透入。

  走廊裡點著幾枝松木火把,昏黃的光透過手臂般粗細的柵欄,在昏暗的牢房裡投下了一條一條的陰影。

  隔著柵欄,李融的身影顯得有些模糊。尤其他就那麼靠牆坐著,一動也不動的樣子,甚至讓我疑心他是不是已經昏迷了?

  他緩緩的朝我的方向轉了一下頭,原以為他又要罵人的,但是等了片刻,卻什麼也沒有聽到他說。他只是一眨不眨的看著我,眼神微微有些呆滯,象在看我,又好象透過我看到了很遠的地方。

  我敲了敲柵欄,他的目光微微一動,轉到了我的臉上。

  「我知道昨天夜裡有人來救你,」我淡淡的開口:「是英匯嗎?」

  他往後一靠,顯出無力的樣子,卻搖了搖頭。

  「你什麼時候見過楚元帥?」我再問。

  李融的身體微微一抖,散亂的目光開始凝聚,卻什麼也沒有說。

  「光復會成立的早,」我的手摩挲著柵欄粗糙的木質,忍不住歎了口氣:「你應該是沒有見過楚元帥的吧?」

  「沒見過又怎樣?」李融的聲音微微有些嘶啞。他不知道,我等的就是這句話。心頭的猜測終於得到了證實,除了疲乏,還有些許的乏味。

  「即使我沒有見過楚帥,我仍然是焰天國的子民。」

  「那邵鳴呢?」我緊接著問他:「這人位份較高,你一定也沒有見過。」

  「邵哥我自然是……」李融驀然住了嘴,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閃過幾分驚慌的神色。

  聽了這半句話,我感覺好象面前有一隻水缸嘩啦一聲被人打碎,而我,猝不及防就被水濺了滿身一樣。

  我早該想到了,明韶應該是楚德最信任的人。而他,出面做這樣機密的事,自然是不會用自己的真實姓名。

  「你最近一次見邵鳴,是在什麼時候?」我抬眼看他,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但是李融看著我的眼神,卻忽然有了一絲不同。

  「行刺張會長的前夜。」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滿不在乎,似乎拿准了我們不能拿他們怎麼樣。

  「那昨天來劫牢的人是誰?」我反問他:「英匯?」

  李融搖搖頭,好象很疲倦的樣子閉了眼,「你別套我的話了,我不會再說了。」

  「最後一個問題,」我的聲音聽在自己的耳中都覺得似乎萬分的疲倦無力,「你加入這個組織,到底有多久了?」

  他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就在我以為等不到回答而轉身欲走的時候,卻聽背後幽幽的聲音說:「一年。」

  沉默了片刻,我緩緩的說:「李融,我知道你們恨我強買了你們的土地。不過,你是讀過書的人,應該能想到:如果人口比例占了一半以上的人都食不裹腹,那國家的富庶從何談起?」

  李融神色複雜的看著我,卻什麼也沒有說。

  走出地牢,很意外的看到了風塵僕僕的介子遷。

  數月不見,他看上去更加清瘦了,眉宇之間一派焦慮的神色。不等我開口,他將手擺了兩下:「我有急事,趕緊找個清淨的地方。」

  府衙裡最清淨的地方,應該要算是風譜的內堂了。

  一壺熱茶還沒有端上桌子,介子遷就迫不及待的抖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三日之前,在大楚國的京都全州發生了一件大事:當朝皇帝易凱的兩位王兄:宏安王和慶安王,在同一天夜裡雙雙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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