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一五四


  我是知道的,聽她這樣一說,自失的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順勢將她拉進了懷裡。柔軟的身體瞬間有些僵硬,隨即就變得柔軟了。

  低頭去看她,她的臉頰上已經染上了嬌羞的紅暈,正悄悄的抬頭打量我。這一雙靈動的眼睛,看人的時候總是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好奇,目光清冽到幾近放肆。卻又夾雜著一絲連自己也不曾覺察的嬌憨,象極了——她。

  我象著了魔似的,身不由己就已吻了下去。她的眼睛在薄薄的眼皮下微微抖動,一隻手已經輕輕的按住了我的胸膛,顫顫的說:「陛下……陛下……這裡可是禦書房啊。傳出去,陛下還讓不讓三兒活命了?」

  我握住了她的手,光滑的手微微帶著一絲涼意,細膩的象一截象牙。這到底不是她的手,她的手指長而柔韌,掌心裡有常年握刀留下的硬繭子。

  我喟然一歎,心底裡一絲鈍痛慢慢的在身體裡蔓延開來。曾經漲滿了心房,一碰就要爆裂開來的狂怒,早在她死訊傳來的時候就奇跡般的煙消雲散了。只留下一團亂麻似的隱痛,扯不斷,理不清,卻永無停歇的一天。

  「隆泰宮的劉嬤嬤來過,」三兒的手掙扎不開,就索性任由我握著,「姚娘娘覺得不好,太醫也說左右就在這兩天了,陛下不去看看麼?」

  我收緊了手臂,將她緊緊攏進自己懷裡,「看什麼?不是還沒生麼?」

  三兒「嗤」的一笑,卻也不再說什麼。

  層層帳縵後面輕輕傳來了一聲咳嗽,王保的聲音低低的說:「陛下,許太傅侯著了。」

  三兒伶俐的站起身,理了理我的外袍,悄無聲息的退進了後殿。

  睜開眼,許流風正一搖一擺的走進來,身上穿的卻是一襲灰布的長袍,敞闊的罩著他瘦削的身材,眉目淡然。像是越發的沒了精神。

  「他可是回來了?」我懶懶的問他:「太醫怎麼說?」

  「回陛下。人已經回來了,申時到的王府。」許流風淡淡的回道:「太醫去瞧過了,說還得調養。現下,模糊能看到些東西了。」

  「哦?他不是死也不肯醫治的麼?」 我擺弄著手裡的青玉扳指,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窗外層層綠浪中星星點點的粉鐘花:「誰勸的?」

  許流風飛快的瞥了我一眼,很謹慎的說:「小王爺早年四處遊歷,結識過不少朋友。這些都寫在密函裡呈上來了。」

  「他最近見過什麼人?」我還是覺得這裡面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一位名叫非空的游方和尚,」許流風字斟句酌的回道:「送了小王爺幾卷畫軸。」

  「哦?」我驚訝的挑眉看他。

  許流風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也不解其意,「密函裡說,畫上都是一位不及半歲的嬰孩。王府裡的下人說,是靜王妃特意給清葒夫人求來的。小王爺成親這麼久,一直沒有子嗣……」

  我恩了一聲:「明韶的事,六王叔怎麼說?」

  許流風垂下眼瞼,語氣淡然:「六王爺說小王爺身體不好,還是得修養些日子。」

  我的手指輕敲著鏡子般平滑的紫檀書案,良久,自己也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他還在恨朕?」

  許流風微微一歎,「陛下當日聲東擊西的妙計自然是極好的。只是……」

  「只是什麼?」我懶懶的抬頭。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只是陛下對於西大人假戲做真,小王爺不可能對此心無芥蒂。」

  「西大人」三個字深深的剜過了我的心頭,我卻揚著臉笑了:「我這禦書房裡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著看呢,做戲不做得逼真些,瞞得過誰?他若是心無芥蒂,韓高那老匹夫豈能相信朕真的與靜王府失和?」

  許流風看著我,眼裡極快的閃過了一絲悲憫。沒等我看清,卻又收斂為一派清明:「朝中對與韓太后之死也頗有些議論……」

  我哼了一聲,冷冷的打斷了他話:「她?她是聽說自己的兄弟竟然矯詔調兵逼宮,連累韓皇后也被廢為庶人。年紀老了,受不得刺激,又愧對慶氏列祖列宗,自己上吊死了,有什麼稀奇?」

  許流風默不作聲。

  我站起身,慢慢的踱到了窗前。夕陽已經落山,重重宮殿在暮色裡透出了陰鬱的氣息。只有窗下的一片花海,燦爛的如同她不經意的笑容。

  我搖搖頭,轉移了話題:「說說北六郡。」

  「東瑤城主人在涼州。」許流風說:「不過,我們的人近不了身。據說是個女人。」

  這個世界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什麼樣的女人呢,竟然有膽子來搶我的天下?以卵擊石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不期然的,腦海裡又閃過了西夏那雙清冽的眼,眼波冷冷的掃過來,立刻讓我從心底裡漫起了一陣刻骨的痛……

  「胡麻藥材都長得極好,他們挖渠引水,解決了灌溉的問題。」許流風的語氣裡竟也帶出了一絲讚賞。

  他的語氣讓我微微的有些不悅。我哼了一聲:「既然長得好,那就告訴楚德,這些胡麻藥材朕都要。他若是秋收之前還打不下赤霞關,就不用再回來了。」話說到這裡,忽然又覺得這樣一來,仗打的倒有了意思,否則,北六郡收回來也不過是一塊荒地罷了。

  「是。」許流風低低一應,語氣輕淺的宛如嘆息。

  「朝中上下竟然沒有人想到種植這些東西?」我眯起眼睛,冷冷的說:「僅這一點,朕就敗給那個女人了。」

  許流風沒有出聲,頭卻埋得更低了。

  一時間連空氣裡都流淌著壓人的沉默。這個沒有生氣的地方,呆得久了,連自己都覺得身上帶著腐朽的黴味。這裡不自由,這是她說的話,這裡的確不自由。可是她就那麼肆無忌憚的占滿了我的心,到哪裡我又能自由呢?

  三兒就站在花樹邊的甬道上,垂著手正陪著姚妃宮裡來大管事劉嬤嬤說話。似乎感覺到了我的視線,她側過頭,遙遙的沖著我嫣然一笑。夕陽暖暖的餘輝就融在她的眸子裡,一瞬間,只覺得襯著她眼裡豔麗的光波,漫天的晚霞都已失去了顏色。

  我的腦子裡嗡的一聲響。

  這樣的一笑,襯著滿眼的粉鐘花,讓我有種透不過氣來的熟悉。一刹那間,記憶中許多碎片交疊在了一起,我的目光身不由己望向了盤雲柱上掛著的那把銀刀。

  背後的許流風發出一聲微弱的嘆息。

  「派出去的人,回來了沒有?」我沒頭沒腦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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