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一四九


  我一把將他推開,指著他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你……我……」

  先前李孟的事,再加上他報給我的有關家裡人乍喜乍憂的消息,本來就堵得我滿腹邪火。可是一眼看到他波光湛湛的眼瞳深處那兩簇異常明亮的火花,不知怎麼,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這樣的對視,讓我忽然就有些無措起來。我後退了一步,搶在他說話之前奪門而逃。

  赤霞關前。

  未時將盡。

  滾滾黃沙夾雜著碎石枯草,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上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儘管這天地間的帳幕幾乎阻隔了所有人的視線,但是森然的殺氣還是穿透了層層黃沙,激蕩在天地之間的每一個角落。

  從我站立的山坡上,一直可以看到遠處層層起伏的山丘。而在我身邊的山崖上,順著山勢已經密密麻麻的布好了的弩車。所有弩車的進攻方向都已瞄準了同一個方向。

  介子遷就站在我的身旁,慢條斯理的捋著自己的短鬍子,一雙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幾乎一眨不眨的緊盯著前方。他的樣子看似不在意,但是一下一下捋著鬍子的動作卻顯得略略有些僵硬。

  我後背由於過度繃緊而感覺有些僵硬,手心裡也微微沁出了冷汗。除了緊張,心底裡似乎隱隱的還有些許期待。我幾乎是豎著耳朵在傾聽楚帥的軍隊前進的聲音。

  前鋒營的三千精銳裝束整齊的守侯在平原上,在他們的身後,是方圓裡許的一處淺盆地。除了臨時移過去的幾處沙丘,絲毫也看不出有什麼出奇之處。轉眼去看介子遷,他好象看透了我的心中所想,唇邊挑起一個若有若無的淺笑,卻並不解釋。

  站在我另一邊的風瞳,似乎感應到了我心中的不安,靠近了兩步,握住了我的手。這樣的情況下他的舉動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但是從他掌心傳來的溫暖卻又讓我感到適意,猶豫再三,正要咬著牙甩脫他的手,就覺得他的手上突然一用力,低低的說了句:「來了。」

  遠遠的,一道隱約的黑線已經透過風沙,出現在了地平線的盡頭。

  八十

  楚德的兵馬步步逼近。空氣中充滿了冷冽的肅殺之氣。

  雷獸雲紋旗和楚德的帥旗也透過滾滾黃沙,漸漸變得醒目起來。我的腦海裡情不自禁的浮現出第一次見到楚德時,他那雙犀利如鷹的眼睛。

  楚德,楚大元帥,在很長的一段日子裡,他都是我所崇拜的物件,我曾經彈奏過《塞上曲》為他祝壽,也曾經因為他幾句無心的誇獎而竊喜……他曾經……差一點就成為了我的親戚……

  我的目光掠過他的前鋒士兵,一直望向遠處沙丘上那一面在黃沙中上下翻滾的紅色帥旗。旗下必然是楚德本人了。離得太遠,看不出究竟哪一個才是他。但那種深沉的存在感,卻讓人無論身處戰場的哪一個角落都難以忽略。

  「薑巳!」介子遷眯起了雙眼,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果然是薑巳!看來我所料不錯——楚德果然派他來打前鋒。」

  姜巳是楚德的左前鋒參將。當日在歧州時,我曾經與他有過數面之緣,印象中是極深沉的一個人。據探子所報,此人出征前已經加封了從四品武侍郎。

  姜巳帶領的前鋒已經逼近到了冥奇前方不足二百米之處,沒有一絲的停頓就隨著薑巳的命令衝殺過來。冥奇手中的長刀突然揚起,用力向前一揮,前鋒營的的三千精銳象一團烏雲急掠進薑巳的土黃色方陣中。呼嘯的狂風中混雜了廝殺聲和戰鼓的隆隆聲,震耳欲聾。

  姜巳不愧是楚帥的左前鋒參將,一支長槍舞動起來,周圍的人根本無法近身。不多久,姜巳一方就已隱隱占了上風。

  戰鼓的節奏突然改變。冥奇一方聽到鼓聲迅速抽身,穿過淺盆地中的叢叢沙丘,急速的撤向峽谷的方向。

  緊盯著追隨在後的薑巳,我的心也隨之被提到了嗓子眼上。

  薑巳的手下發出聲聲呐喊,轉眼之間已經追入了介子遷布下的陣中。由高處看去,冥奇等人已經輕車熟路的穿過了沙丘,由陣中退了出來,而薑巳的兵馬卻開始在沙丘之間轉來轉去。遠處響起了楚元帥的收兵急鼓,困在陣中的姜巳越發情急,就在此刻,陣中突然爆裂開幾團耀眼的火光。

  介子遷將手中的令旗迅速揮出。

  空氣中掠過一陣不祥的嗚嗚聲,上萬支長弩一齊飛出,宛如一陣黑壓壓的急雨投向了陣中。風聲愈烈,幾乎掩蓋了中箭的士兵們發出的慘叫。

  這應該是我期待的結果。可是我心裡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喜悅。

  初次交鋒竟然折了薑巳,這大概是楚德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他的大軍由最初的駐地星星峽後退了三十裡,落腳在了缺橋。不巧的是,我和介子遷已在缺橋的所有水井中都已投了藥——原本推測他們會駐紮缺橋,所以派人往缺橋的水裡下了調料,沒想到楚德竟然把營紮在了星星峽。

  更沒想到的是,他一擊失利,又退回了缺橋。我這些軟香散,總算沒有浪費。

  楚元帥再退,將兵馬駐紮在了地勢複雜的麒麟穀,掩兵不出。

  「城主讓人用火藥調配的地炮雖然新奇,威力終究不夠。」介子遷在帳篷中踱來踱去,兩道眉毛皺得緊緊的:「從薑巳困入陣中的情形來看,地炮爆炸並沒有傷到人,所起的作用不過是驚擾了馬匹……」

  他所說的這些我也看到了。但是林汝一方面要在並洲負責籌建醫館,又要安頓傷患,根本沒有多少時間投入到新武器的研發當中去。而當地雖然也有熟知火藥的人,但是難以為我所用。他們不會為我做這樣的事,我也不敢用他們來參與這樣機密的事。

  這也是我的悲哀。

  自從楚德到達赤霞關外,北部六郡就始終籠罩在很微妙的氣氛當中。林汝自己也說:「當地人總是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看到我們的人就會很快的散開。為我們做事的本地人也都受到了孤立。」象並洲一樣,北部六郡的大多數居民雖然表面上依然平靜如昔,但是暗地裡,卻已經開始有一些秘密的組織打著聲援楚帥的旗號蠢蠢欲動了。

  介子遷停住了腳步,猶猶豫豫的瞥了我一眼,說:「我帶來了一個人,也許對城主有所幫助。不知道城主可否見見此人?」

  我心裡還在籌畫研發地雷的計畫,聽到他的話只是隨意的點了點頭。

  再抬頭時,帳篷中已經多了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人。皮膚黝黑,一雙圓鼓鼓的眼睛精光四射。

  「席獲!」我大吃一驚。他不是留在歧州養傷麼?

  轉眼去看介子遷,他不太自在的咧嘴一笑,避開了我的視線。

  「夏城主!」 席獲將手拱了兩下,不亢不卑的說:「這件事責任在席某。介先生受不了席某的死纏爛打,不得已帶著席某來見城主。」

  「席將軍請坐。」我站了起來,示意一旁的冥濤為他添把椅子。

  席獲坐了下來,大大方方的環顧四周,犀利的目光從冥川、冥奇、風堯等人的臉上一一掃過,然後又落在我的身上:「在下離開大楚國之後,一路逃亡。不幸為劉雲海所捕。如果不是城主攻城,席某恐怕難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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